母亲一语成谶。
那妾最后果真生下了儿子来。
母亲还记得父亲当初的诺言,她在孩子一落地就去抱孩子。
可父亲翻脸不肯:“月英才生下孩子,接受不了mǔ_zǐ分离,再等等。”
他看母亲的目光那样陌生,仿佛母亲的提议多么残忍。
母亲愣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
田招娣拉走了母亲。
母亲哭的多了,早已经没有眼泪了。
她对田招娣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凡事还是靠自己。
这个道理我要是早懂就好了……”
田招娣心下升起不详的预感来,她抱住母亲:“母亲,现在懂也不迟,不迟。”
这一夜她不肯放母亲走,拉着母亲一起睡。
秋九月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节,夜里不冷不热。
可睡到半夜时,田招娣忽地惊醒过来。
一道寒风从忘开的窗户吹来进来。
她皱起眉来:明明关了窗户啊。
要下雨了吗?
夜风怎么这么冷?
她迷迷糊糊地下了地关窗。
等等——
母亲!
母亲不在床榻上!
她的脸一下白了。
她心急如焚,四处乱窜地找着母亲。
侍女们被她惊动,揉着眼睛看她:“怎么了?女公子?”
“我母亲不见了。”
侍女们啊了一声,却并不急切。
“兴许夜里睡不着,起来走走,您别急。”
她们都看的明白,知道母亲没有娘家依靠,现下又连丈夫的欢心都失去了。
因此她们不再尊重母亲这个主母,田招娣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没有和她们计较的功夫。
她一路喊着找过去。
父亲从小妾房中露出头来。
“喊什么呢?你姨娘坐月子再落落病。”
姨娘?
就那么个东西,也配让田招娣叫她姨娘?
田招娣没有理会父亲,继续找着母亲。
她想起母亲临睡前的那番话,再想起父母从前恩爱时,只觉得讽刺到了极点。
母亲不见了,父亲却只担心那个妾睡不好觉。
她四处找着。
哪都找不见母亲,母亲究竟去了哪里?
这么深更半夜的,母亲可别——
她打了个寒颤,止住自己可怕的猜想。
她把母亲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
三更的打更声响起了。
她站起廊下茫然四顾。
“啊!”
她听见一声惊恐尖细的女声。
“三夫人上吊了!”
田招娣如遭雷劈,耳边嗡嗡作响。
一股寒气从心底漫起,迅速弥漫至全身。
她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起麻来,无论如何都挪不动了。
不!
母亲还没有……没有死!
她要去救母亲!
她猛地醒悟过来,踉跄着往声音来源跑。
一盏又一盏的灯亮了。
无数人从房里跑出来。
她听见父亲不可置信地喊道:“以珍!”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要紧关头她还分心想道:原来父亲还记得母亲的闺名!
她终于跑到母亲上吊的地方时,母亲已经被取了下来。
她扑上去,拼命按母亲人中:“母亲,快起来,快起来。”
可不管她如何努力,母亲都紧闭着双眼,再不肯睁开眼看她。
母亲的身体都已经凉透了。
她死去很久了。
田招娣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母亲的丧事办的很潦草。
哪怕母亲是明媒正娶的三房夫人也没用,哪怕父亲终于良心发现哭着说是他对不起母亲也没用,祖母不愿再为没给田氏带来好处的母亲浪费一文钱。
母亲下葬后没有半个月,祖母做主把父亲的妾扶正了。
因着母亲的死,父亲在田招娣跟前矮下了身子来。
他干巴巴地安慰田招娣:“父亲膝下有了儿子,将来才能分着家产嘛。
你有了弟弟,将来嫁人了被人欺负了才有兄弟给你出头嘛。”
这就是她的父亲!
眼里看着的只有利益!
母亲说的没错,父亲靠不住!
她的目光像萃毒了似的望向父亲。
父亲不敢和她对视,很快转过头去。
田招娣不肯去继母房里,更不肯抱那个所谓的弟弟。
祖母为此很不高兴,说母亲把她养的心胸狭隘。
真是好笑。
她还得冲继母笑?
她是晚辈,和长辈倔强是一点好都讨不着的。
祖母为此拒绝母亲入田氏祖坟。
“又没生下子嗣来,有什么脸入我田氏的祖坟?”
外祖母气的吐了血,“皇后的娘家人,怎么能由得她这么折辱?”
皇后?
皇后也姓郭。
可她从来不知道母亲和皇后同出一族。
她追问外祖母:“那她们为什么还敢这么欺负母亲?”
外祖母又沉默了。
她逼得狠了,外祖母拗不过她,终于告诉了她事实。
原来外祖父和皇后父亲是异母同父的兄弟。
皇后的母亲是真定翁主,嫁到郭氏后看不起庶出的外祖父。
因着皇后父亲做主把家产留给外祖父,皇后母亲越发对外祖父不满。
等着皇后父亲去世后,皇后母亲把外祖父一家赶出了真定。
外祖父带着外祖母和母亲一路北上,皇后母亲还不解气,直到逼死了外祖父才罢休。
外祖母没办法,带着母亲一路逃亡。
田招娣气炸了肺,她趁着外祖母不注意从田氏偷跑了出来。
母亲死了,父亲也不是她的父亲了。
她活着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或许,向母亲的悲剧来源讨一个公道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倘若不是皇后一家,母亲何至于此?
她要向天下人揭发皇后母亲!
她掷地有声地说完后,正义凛然地望向皇后。
皇后并没有如她所想的恼羞成怒起来。
“这就是你以为的全部?”
田招娣瞪她。
皇后忽地提高了声音:“一家两兄弟,家产当平分才是,为什么尽数给你外祖父?
我母亲都杀了你外祖母,为什么一不做二不休把你外祖母和你母亲都杀了?
你外祖母又为什么守了这个秘密这么多年,这会忽地把持不住了?”
一连串的问题砸晕了田招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