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琢言在御书房外转了一圈,见房门紧闭,只能抿着唇又走到吴巍身边,轻声道:“吴公公,皇上……就忙成这样?明明刚回来那几日,都没有这么忙……”
吴巍叹了口气:“刚回来时,皇上要养伤,什么事儿不都得推移推?现在伤好些了,自然要一一处理的。几位大人这几日进进出出,您也不是不晓得呀。尤其是兵部……”
听见兵部二字,安琢言立刻眼前一亮,她道:“说起这个……本宫的兄长……这几日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本宫家中也失了联系,这兵部的人来来往往,也从不见他……”
“您是说安大人?”吴巍了然道,“怎么,安大人没跟您说?常校尉那边出了些事……安大人,暂时在被审讯着。”
安琢言瞪大了眼,手不自觉地微微发起抖来。
一直到他们把柳尘鸢送进牢里为止,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然而在柳尘鸢应该死去的时候,郑察那边却慌慌张张地告诉他们,柳尘鸢被人救走了。
还是个武功高强的人,来无影去无踪,问了存活着的两边被关押的犯人,也只说是个白衣带面具的男子。安琢言根本想不到谁会知道柳尘鸢被关进牢里,还能这么来去自如地把人给救走……她慌了神,整夜都没睡好,好在安勤华告诉她不用怕,只要柳尘鸢见不到皇上,就不可能说这些事,何况她是自己主动要逃的,又怎么会在好不容易被救出去之后特意去找皇上呢?她被救走,和死掉其实几乎是一样,他们等皇上回来,他们的说辞还是那样——柳尘鸢逃出宫,之后下落不明。
她是死是活,遭遇了什么,跟他们根本就毫无关系。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那个救柳尘鸢的人,是皇上的人。
但这个可能性实在不大,柳尘鸢既然冒险也要离开皇宫,他们分析过,必然是因为她与皇上之间并不是最初安琢言想象的那般你情我愿,而皇上如果真的在她身边安排下那么厉害的人,不会等柳尘鸢被打到半死才出手。
最大的可能,是那个人是闽国派来的,现在救走了柳尘鸢,也是带她直接回闽国的。
安琢言和安勤华都觉得这样的推测很合理,但依然有些不安,毕竟事情忽然离开了自己的掌控……
好在禹州那儿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来,至于椒芳宫的人,早就急的要疯了,最后小青子病急乱投医想要去找吴巍,安琢言怕节外生枝,便拦了他,告诉他这件事会由自己告诉皇上——安琢言倒不是自己想揽下这个烂摊子,只是觉得后宫里少了个大活人,赵书贤不可能完全不怀疑自己,倒不如自己主动提起来,既能在赵书贤面前落个敢担当的模样,又可以打消他的嫌疑。
小青子自是千叩万谢,和椒芳宫那几个都哆哆嗦嗦地等着皇上回来。
安琢言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奈何事情在赵书贤回宫之后就乱套了,赵书贤带着伤回来,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冷漠的多,虽然晚上也有去她那儿休息,但连话都不跟她说,第二天安琢言才鼓起勇气告诉赵书贤关于柳尘鸢离宫的事情,赵书贤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最后说了句朕晓得了。
安琢言都傻了。
朕晓得了……这就完了?什么也不追问?
之后他竟是一次没提过这件事,也没惩罚椒芳宫的下人,他越是这样,安琢言反而越不安……便是赵书贤再不看中柳尘鸢,少了个太后,怎么也得做些反应啊!
可他养伤的时候人有些懒懒的,养伤好了后,又专心投身政事中去,自己根本没法开口试探。
眼下更是,她已经快三天都没有见到赵书贤了,最要命的是,自己的兄长和家人,怎么都联系不上了……
现在听见吴巍说常校尉,说安勤华暂时被关押了起来……这大冬天的,她几乎要落下汗来。
和常校尉有关的,还能有什么事?
可郑察已经被杀了,常校尉把柳尘鸢丢去刑牢后就离开,至今也没回来,能出什么事?
她迟疑地说:“究竟是什么事儿,还请吴公公指点一二……”
她几乎有点低声下气了,然而吴巍摇摇头:“这事儿具体的奴才真不晓得,不过似乎不是什么大事,那常校尉被发现,似是收钱加塞人,有些怕死的胆小的,便给他塞钱进后勤军……”
安琢言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又听吴巍说:“常校尉常年待在兵营里,这事儿总得有个接头人,这常校尉……说是安大人……”
他露出了个不好意思的笑,像是觉得冒犯了:“不过娘娘放心,无论此事是真是假,以娘娘在皇上心里的位置,安大人都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只是这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只是,这事儿横竖皇上心里大约是有些气的,现在也确实忙,所以您这几日,就先别来了。”
末尾几句,声音压的很低,却是在劝她的。
安琢言有些担心,可同时又放下了原本一直悬着的心,她点点头,使了个眼色,身后的贴身婢女就给吴巍塞了点银子,吴巍没有推拒,手里掂了掂,对她感谢地笑了笑。
既然柳尘鸢的事情没暴露,那一切都好说……安琢言慢慢回宫,路上却忍不住想——即便暴露了呢?连吴巍都觉得皇上是看重她的,甚至可以为了她原谅涉嫌贪污的哥哥——虽然大约官职是保不住了,起码性命无虞。
那么,即便柳尘鸢的事情暴露,难道皇上会为了柳尘鸢,杀了她不成?
她父亲是前大学士,如今虽已驾鹤仙去,但朝廷中略有门生,她兄长年纪轻轻便已是兵部侍郎,而她,是这偌大后宫中,独一无二的贵妃,陪在皇上身边整整六年。
这六年,虽然赵书贤不能与她行夫妻之事,待她也稍嫌冷淡,可除了没将她封为皇后之外,从不短她吃穿用度,她若喜欢什么,跟赵书贤说了,赵书贤也总会让人立刻去办。
她很清楚,赵书贤并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人,他性格有些阴沉莫测,有时候却又有点一根筋,明明十四岁便再未上过战场,偶尔却会流露出一点武将的气息来,她是见过赵书贤和赵庭云两人相处的,赵庭云虽然威名赫赫,在他面前却跟个小孩儿似的,总是脸上挂着畅快的笑。
而赵书贤,也只有对着这个弟弟,才会有些藏在严厉之下的温和。
只是……赵庭云不怎么喜欢她,明明有时候上一刻还笑盈盈地在跟赵书贤下棋,见她进来了,立刻一张脸拉的老长,她听见过赵书贤问他为什么老那样对她,赵庭云不顾她还没走远,直接道:“我也不晓得,就是看着觉得不舒服,她看起来跟宫里教礼仪的嬷嬷似的,我喜欢活泼天真点的。”
她抖了抖,觉得受伤不已,可赵书贤却不怪他,好笑道:“你自己小孩儿心性,还指望大家都跟你似的?也就是……”
这话说到这里,赵书贤又忽然沉默了,然后扯开了话题。
赵庭云大脑简单,一点没察觉不对,她却觉得,赵书贤那戛然而止的话里,大约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信息的,可惜,她也听不到了。
赵书贤和赵文帝关系向来极差,所以赵书贤对赵庭云最好,其次应该就是对自己了……
所以,即便事情暴露了,或许也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她跟了她整整六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