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晨雨微讶,看了眼曦曦和彤彤。
“仙女湖!”曦曦睁圆了眼,“一定很漂亮!我们要去!”
“老师好像给我们看过,”彤彤说,“就是绘画班画册上印的那幅《仙女湖》。”
“我也记得!可好看了!到处都是花儿!花漂亮,湖也漂亮!”曦曦也想起了那幅《仙女湖》,小女孩对“仙女”两个字永远敏感得很,“原来真的有仙女湖吗?真想马上就是明天了!”
两个小孩满怀期待,各自回了房早早睡下了。方晨雨和关峻没睡,两个人坐在同知巷外头说话。听完关峻的考虑,方晨雨忍不住说:“彤彤她们才六七岁呢。”
关峻说:“六七岁是开始记事的年龄了,多接触一下外面的事挺好。”
方晨雨点头。
两个人说起了别的事,聊着聊着手牵到了一起,路灯一直亮着,他们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倒也不算偷偷摸摸。只不过这就在家门口,方晨雨难免有些心虚,悄然把交握的手掩在外套底下才敢回握。一直到九点过半,他们才各回各家收拾第二天要带去的东西。
第二天彤彤和曦曦兴致勃勃地跑到仙女湖,看到的却是荒凉又惨淡的景致:水浑浊得很,有人在湖里捞死鱼,远远便闻到阵阵臭味。远处,不少工厂高耸的烟囱正喷出浓浓黑烟,似乎正趁着年前这段时间抓紧赶工,好赶上年底的买卖旺季。
“这是仙女湖吗?”曦曦不肯相信,“哥哥,晨雨姐姐,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走错。”关峻平静地说。
两个小女孩都有点难过。听方晨雨说完仙女湖这几年的变化,她们都难过极了,差点想掉眼泪,纷纷搬出小画板和方晨雨一起安静地画画。
整个寒假期间,方晨雨和关峻一路走走停停,走过了不少乡镇。南华省这几年大力搞开发,类似仙女湖的情况并不少,关峻把情况都做了记录,最终也还是挑上了仙女湖。因为关父一个老同学要到仙女湖所在的县城当一把手,对方正为仙女湖那边的投资发愁:度假村的规划都做好了,偏偏环境不达标,到手的投资全飞了!
这也没办法,都是历史遗留问题。上一任的人捞完好处步步高升,他们能怎么办?只能想方设法擦屁股!
污染治理,一来要找出源头,该关关,该停停,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关峻和合作惯了的研究所联合展开调查项目,把县城的几大污染源都圈了起来,定点观察。年后工厂重开,得了,全部超标,尤其是造纸厂,黑水压根没处理过,哗啦啦往外排,大冬天的,天气还没转暖,那黑水还冒着气呢!
要工厂效益还是要环境?关峻把问题交给县里,县里天天大会小会地开,拿不定主意,愁!关峻虽然从小跟在关父身边,见识广,说话也管用,但到底还是个半大少年,说不上有什么权,没资格决策一县事务,方晨雨又要开学了,只能先把仙女湖的事暂时搁置。
这一拖便拖到三月中旬,省报做了次关于少儿绘画杯的报道。这次少儿绘画杯有两张照片并列第一,画的对象居然是同一个:仙女湖。两幅画,一幅画的是生机勃勃的仙女湖,一幅画的却是死寂荒凉的仙女湖,出自两个不同的小女孩之手。撰写这篇报道的记者实地到仙女湖拍了照,对比小女孩稚嫩的笔触,照片拍下的画面更加触目惊心,报道的内容也引人反思:“南华省这几年出了多少仙女湖?”
几年前那一幅蜚声国际的《仙女湖》也再一次被刊印出来。那更成熟的构图、更完美的用色,一下子把所有人带进了那美如仙境的过往。画上的仙女湖越美,现实就越让人触目惊心。
这个年代,舆论虽还不至于起决定性的作用,对风向却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南华省一把手年轻有为,到南华省来不仅仅是想镀金,更是想做出一番成绩来。注意到省报的舆论导向,一把手召开了一次主旨鲜明的会议:不能以毁掉环境为代价搞开发。
仙女湖的治理正式提上日程,周围的重污染企业陆续关停整改。
方晨雨课余时间便奔走在研究所和南华大学之间,跟进污染治理项目。她虽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体系,但实验操作一点就通,又肯学会学,要不了多久就融入了项目组之中,开始以仙女湖为起-点展开污染治理研究。入春之后,她又进入了全国化学竞赛决赛,一举斩获冠军。
带着手上的奖项和项目,方晨雨如愿签约了首都大学,这一年九月可以提前和关峻一起踏入大学校门。于是关峻和方晨雨剩下的半个学期都不用上课了,齐齐泡在仙女湖项目里头,准备把整个暑假都砸在里面,想要早日看到点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