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个晚上,紫宁夜里呆呆一人守在膳房,直等到饭菜凉透,谦离再也没出现过。紫宁心中不禁落寞,想悄悄去后山桃林外的竹屋找他,却见东墙出去那一扇小竹门已堵死,重新砌了新的石墙。
她心想:“这唯一进出的通道没了,谦离来清霜苑不方便,他见不到我,想来这两日也正着急呢。”转念一想起谦离那张俊脸,顿觉压力颇大。心里暗暗纠结道:“自从跟梁子夜分手,本姑娘百毒不侵,对天下男子的帅脸一概不屑,难道此番遇见谦离,就破功了?”眼见这几晚的月色由明转暗,谦离的身影从此消失,仿佛世上从未有过这样的人。
香桂从禁室里放出来,满腹怨气尚未平复,就被庆嬷嬷逼去练吊飞燕,又惹了她一肚子怒火,平添了几样顽症。加上多日体虚受寒,只练了一天就沉沉病倒,整个人昏昏沉沉,浑身滚烫直说胡话。
庆嬷嬷见她这样,懒得费钱请大夫医治,骂道:“二门来的小蹄子也这样娇气,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了!轰她去静室里养着,免得拖累别的姑娘。”紫宁急的心如火烧,亲自去求了庆嬷嬷,“嬷嬷若再将香桂关起来,她的小命就丢了。求嬷嬷准许她搬到后庭院,跟我一起住,互相有个照应。”
蔓珠也在旁边,一听紫宁说这话,便恳求庆嬷嬷道:“我也要搬过去,好陪着香桂。”庆嬷嬷思量再三,见香桂病得厉害,若苏大人进府前闹出人命,她这个教引嬷嬷也逃不了干系,因而准许她们住在一块,尽心照料香桂。
四人原本姐妹相称,感情极为要好,搬在一处更觉亲近热闹。紫宁见香桂高烧不退,去膳房找小翠儿,给她一些散钱,去王府外的药铺买来风寒药,又偷偷找莲婶帮忙,借了膳房的炉子熬药。
风寒药连服了几日的,香桂的身子不见好转,反倒越来越沉重。紫宁心里着急,只得加紧为她多煮汤水调理。她白天练吊飞燕不得空闲,晚上熬药照料香桂,幸而依《龟息内密》的法子吐纳打坐,吊飞燕轻松了许多,精神和体力也增强不少。
只是修炼《龟息内密》时,难免想起几日不见谦离,心中愈发牵挂,不知他伤势是否痊愈。<>她来东苑难得有一位知己,突然这样分开,让她摸不透缘由,也有一股生离死别的感悟。
谦离的事情紫宁守口如瓶,无人知晓,就连绿环也都瞒着。倒不是担心绿环透出口风去,而是心里存了一个期望:“与谦离结为知己,永远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这一夜灯深人静,紫宁又去膳房为香桂熬药,一人蹲坐药锅旁边,看着盖子上冒出袅袅的白气,仿佛谦离还在眼前。那张缠了白布的脸印记在脑海中,一想起他动作滑稽的模样,紫宁一抿嘴就想笑。
那如星点漆的双眸,时时透出一抹笑意,专注凝神地看着她。
紫宁双臂抱膝坐下,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谦离,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你的伤好了吗?你不让我帮你熬药,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从衣领中扯出柔光莹亮的乌黑养神珠,以训话的口气说道:“不管你是猪还是蛋,快点给我出现,不然以后不理你!”
等了一个时辰,直到熬好了药,谦离也没来。紫宁郁郁寡欢,只得熄了锅灶下的柴火,从膳房出来,直接将药端去房里给香桂。待香桂服完药睡下,已是三更时分。紫宁心里烦乱睡不着,便披了一件厚衣裳,去了屋外的穿廊里,倚栏杆而坐,倍感一股凉意。
月色昏暗不明,半空中的一片乌云缓缓移动,遮住了仅有的半弯月牙。紫宁坐了一会,起身轻盈款步去庭院一角的竹林中。弥漫的雾气透过竹叶落下来,登时一股深幽清寒的气息萦绕全身。
忽见一道白色竖立的人影,笔直站在那片竹子下,俄而晃动一下,迈开双脚,在叶影婆娑的竹树缓慢踱步。
紫宁连忙举高了灯笼,盯着那身影,满心狐疑,暗想:“夜都深了,谁会在竹林里散步?”只见竹林深处有一个身形轩昂高挺的人影,细看却是一个年轻男子。她心里一惊,忍不住哆嗦一下,颤着声音问道:“是谁?”
那人似乎发怔地呆了一下,并不回答她,衣裳在竹叶中簌簌响起来,缓缓抬手拨开竹叶,露出一抹柔和的白色衣裳。<>紫宁猛地认出那衣裳料子,陡然一愣,浑身热血涌动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结巴说道:“你是……你是恩人!”果然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檀香气飘来,眼前这人身穿雪缎镶金的白衣,双手背后,面对她站立着。
紫宁欣喜若狂,心想:“我心诚则灵,感动了老天爷,让我再遇见他。”提起灯笼想走进竹林,白衣人忽地一抬手,用竹叶遮掩面容,淡淡说道:“不要走过来。”紫宁心里一暖,那声音也是她熟悉的低沉磁音,令她的心跳登时加快。
紫宁不动,他也不动。紫宁不出声,他也沉默不语,两人相隔弯月下的墨翠色竹枝,只静静地站着相望。紫宁既看不清对方的容颜,也感受不到他的一丝呼吸。但她安心闲逸,只盼望这样相守一般的静默,从此刻直到永远。
不知站了多久,紫宁的绣鞋边上沾满露水,浸得脚上湿湿凉凉,双手也是透着一股冰冷。两人隔了一片竹林,轻风吹拂竹叶细碎的声响,带起一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