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彩蓝宫中一片幽静。
彤公主身披一件素青色的大氅,抬脚迈出寝殿的门口,抬眸看见宫苑内萧瑟冷清,眉宇间的愁云越凝越密。
她身边跟一个梳了双髻的侍女,身穿厚布加绒的衣裳,一副宫娥的装扮,眸子莹亮闪动,正是紫宁。
彤公主迈步走下台阶,缓缓停下来,说道:“这天色晚了,我送你到尊桦宫去找千姬管事和林厨娘。我父王此时兴许也在宫中,你一切自行小心。”
紫宁目光警惕,朝院内左右望去,见并无旁人,说道:“彤儿,等我找到绝皇,就过来接你,咱们一起离开发鸠国,好不好?”她见彤公主整日待在死气沉沉的王宫中,毫无活泼生气,如果不近早离开此地,早晚会抑郁寡欢,憋出病来。
彤公主的目光飘向远处高高的青灰色宫墙,缓缓摇头道:“我不跟你们走,发鸠王宫虽冷清一些,但毕竟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此处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想去。而且,仙道界虽大,并无我容身之处。”
转眸看向紫宁,嘴角挤出一个凄楚的笑容,继续说道:“你的运气真好,最终找到一个好归宿,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我却与你不同,过两日嫁去西岐国,恐怕这一辈子身在异乡,永远也回不来了。”
“西岐国?”紫宁惊声问道:“你要嫁去西岐国,是嫁给平嘉吗,为什么?”她曾听说过西岐国平嘉意欲迎娶彤公主,发鸠帝君十分愿意,但华瑶女帝坚决反对,替女儿拒婚,把彤公主送去蓬莱仙境拜师学艺。
紫宁见她沉默不语,急声问道:“你嫁给平嘉,那东陵怎么办?你虽然拜东陵为师,但那只是权宜之计。等天妖的事情解决了,娘亲自然会想办法成全你们。”
彤公主嘴角紧了一下,目露深切的哀伤,颔首喃声说道:“我是发鸠国公主,许多事情身不由己,你不会明白的。”
她嫁给平嘉,正是为了要救东陵,但此事万万不能让紫宁知道,如今蓬莱已灭,昆仑也是自身难保,她不愿意为救东陵,再伤害到紫宁和月横塘。
自从东陵出事,彤公主仿佛瞬间长大,她想了很多事情,往日发生的一切都细细想过,对紫宁也再无恨意。因为她已经明白,怨恨一个人毫无用处,越恨越痛苦,而世间最难得的是成全和祝福。
她自幼就知道幸福难得,任何一种爱都来之不易,紫宁好容易遇上她的所爱,如果中途毁掉了,岂不是可惜可怜?
彤公主心中一片沉静,所有苦楚让她自己来承受就好,反正她从来没得到过,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她羡慕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就像紫宁和月横塘,如果他们能一生幸福,那也正是她和东陵的希望。
紫宁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能看她干着急,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不能这样活着,身不由己都是自欺欺人的话。总之,我不会让你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而且平嘉是天妖的手下,西岐国早就成了天妖的魔窟,你这样嫁给他,那就是羊入虎口!”
彤公主只安静地听着,并不说话。她心意已决,任谁劝说都没有用。只要能偷到钥匙,救回东陵,就算羊入虎口又有何惧?
更何况她根本没打算活下去,她身为公主,对发鸠国的名声有责任。她身为蓬莱弟子,更要为曾经做错的事赎罪。
以血相偿,以命相抵!她虽贵为公主,但一直活得很卑微,如今她能做到的,只有如此而已。
紫宁见劝不动她,只得暂时作罢。心想等见了千姬若尘和林娘,三人再想别的法子,好好劝解彤公主。
华瑶女帝若在发鸠国,一定不会允许女儿嫁去西岐国。紫宁是她的姐姐,对妹妹的终身大事不能不过问。
两人出了彩蓝宫,一路上步伐细碎,默默地走着,谁也不说话。经过花园甬道,只见一片竹林翠影,偶尔有冬鸟的鸣叫声,显得十分疏落旷然。
紫宁奇怪问道:“宫里的侍女老妪都去了哪里?”发鸠王宫显然冷清了许多,路上连一个宫人侍女也没遇见。
彤公主摇头道:“我也不晓得,自从蓬莱回到王宫,已经是这样了。母后最近常去云游,想来王宫里也不需用太多人伺候。”
两人往前走了没多久,朦胧的雾色中出现一片巍峨轩昂的宫殿,正是紫宁曾经闯过的尊桦宫。
上次她来尊桦宫,是大雨磅礴,水气升腾,烟波雾影。而此时旧地重游,竟有一种陌生感。前方的尊桦宫虽然雄伟阔朗,但仔细看去,竟也有些荒凉残旧的气息。
正在满心疑惑,忽然面前闪出一道白影子,紧接着月横塘出现在她面前,白衣华冠,轩昂伫立,惊喜叫道:“紫宁!”
“塘哥哥——”紫宁大喜之下,也不管旁边站着彤公主,立刻飞扑过去,一下子冲进他怀中。两人离开传送阵走散,也仅仅分开几个时辰,但对紫宁而言,却仿佛是几年一般。
月横塘找到紫宁,也终于放下一颗悬起来的心,抬手轻抚她的头发,说道:“你平安无事就好,担心得我要命。”自从经历了昆仑峰底的一连串危险,他的性情改变了很多,时常真情流露,不再是以前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漠绝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