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蒙话中的意思,几人都听懂了,登时默不作声,怔怔地盯着他。如果姬史真是那个阴险的断腿人,他跟昆仑结怨已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非得将仙道界搅得血雨腥风,才算是报了仇。叶涟女抖一抖肩膀,有些惊悚的问道:“这样说来,月冥仙法是姬史创立的功法,月冥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傀儡?”“这也很难说,我们只是猜测而已。”涂蒙看了月横塘一眼,脸色有些难看,说道:“当年老绝皇受了姬史蛊惑,将月冥魂魄带回昆仑温养,已经有仙族长老怀疑姬史不安好心。但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姬史并没有什么异动,时不时弹琴吹奏,编写曲谱史书,烹茶酿酒,种花养兽,倒成了仙道界颇负盛名的才子。”一直沉默不语的月横塘突然抬眸,问道:“如今姬史在哪里?”涂蒙摇头道:“一百年前天妖袭击仙族,老绝皇带领各洞府神君出战,昆仑当时乱成一团,没人留意姬史去了哪里。”停下看一看月横塘,又道:“那时月冥魂魄还在温养中,老绝皇临走时吩咐,如果与天妖大战,昆仑的神君都回不来,就拥立你做新一代绝皇,取名月横塘。”月横塘的心抽了一下,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嗡鸣不绝,连忙用双手撑住方桌一角,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紫宁一把搂住他的胳膊,急声说道:“塘哥哥,此事与你无关,你一定要记住,你不是月冥,是昆仑绝皇月横塘!”这一点非常重要,如果月横塘被月冥的阴影困住,分不清过去和现在,很可能就会落入姬史的圈套。月横塘定一定神,平缓气息,沉声说道:“姬史设下这个陷阱,就是为了让我跳进来,听从他的驱使,帮他做事。”紫宁伸手将绢帛卷书拿起来,说道:“当年天妖攻击仙族,一定跟姬史脱不开关系。他害得仙族神君全部殉难,昆仑没有了继承人,只能由你做绝皇,然后他再一次控制你,助他统治仙道界。”月横塘缓缓摇头,“或许姬史没有称霸野心,他只是心怀仇恨,利用天妖破出封印一事,想让我们自相残杀,最后毁去整个仙道界。”叶涟女深叹一口长气,夸张说道:“姬史这大才子,也够可怜的,人家有才华,就招来昆仑的嫉妒,非要把他除灭不可。你们昆仑就是小肚鸡肠,没有容人之量,害得一个风流才子失去双脚,弹琴种花也失去乐趣,他心中怨恨也情有可原。”说着,一双媚眼在月横塘身上打转,撇嘴笑道:“我原以为月冥天才纵横,年纪轻轻独创一套月冥仙法,吸尽天下人的功力传承,称霸整个仙道界。谁知道这仙法出自姬史之手,月冥只不过是他打出去的幌子而已。”紫宁见月横塘脸色不好,似是十分沉痛,眸子立刻瞥向叶涟女,说道:“月冥是不是幌子,跟塘哥哥没一点关系。我倒要问一问你,仙道界寿命最长的人,活了多久?”叶涟女眉心一紧,说道:“只听说蜀山云祖寿命最长,活了十五万年,再有蓬莱丹枫长老,首阳燕坐长老,寿命都有十万年之久。”涂蒙“嗯”声点头,“除了仙族四大长老,寿命长的就数昆仑四战神了。”说着重重长叹一声,“当年的天妖大战,我们几人留在昆仑镇守,没料想老绝皇和诸位神君们都没回来。”紫宁双手搂紧月横塘的胳膊,说道:“原来云祖师父寿命最长久,过了十五万年。这样看来,如果姬史从十几万年前一直活在现在,恐怕也快油尽灯枯了。”目光扫视大殿四周,“他受过重伤,身体状况一定很糟糕,不管这些年躲在什么地方,都活不久了。”月横塘一双漆黑的眸子闪动,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笑容,说道:“姬史年纪大了,又没有双脚,只能藏在自己布设的阵法中,暗中指使天妖对抗仙族。本来一切可以按部就班,神不知鬼不觉,一点点吞噬仙族,但是他等不及了,因为寿命将尽!”涂蒙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猛地一拍巴掌,“绝皇的意思是,菡樱白是姬史的手下,听从他的命令指使?”叶涟女“啊”一声叫起来,“怪不得菡樱白练成了女帝之阶,原来有一个狠角色在背后撑腰。我就说嘛,从前她只是蜀山一个女弟子,既不是四大族姓后裔,也没有过人的天资禀赋,这样不起眼的人物,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蜀山掌门?”这一关节打通,许多扑朔迷离的事情都迎刃而解,菡樱白会使月冥仙法,也就没什么奇怪的。月横塘心中还存留了一些疑惑,但眼前没工夫细想,只等逃离困阵之后,再认真琢磨一番。他转头问紫宁道:“你记下的五个可疑之处,还有哪些没解开?”紫宁连忙展开写字的竹纸,说道:“暗器,殿顶,绝皇,锦盒,困阵……这五个可疑之处……”叶涟女抬手向上一指,“还有殿顶上!”涂蒙点头道:“假如姬史一直藏在昆仑峰底的镜阵中,等绝皇落入他的陷阱,那么墙壁上那些爪痕,就不该是他自己留下的。”叶涟女白了他一眼,“你看清楚了,那不是人手,是锋利的爪子挠出来的。”月横塘转头看向紫宁,两人目光触碰一处,异口同声道:“是蝙蝠!”紫宁登时眼睛一亮,抢着说道:“姬史并非独自一人活在镜阵中,还有另一个黑衣女子陪他,很可能就是黑蝙蝠妖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又道:“月冥死了以后,妖妖可能被姬史抓住,困住镜阵里出不去,所以她想从殿顶逃走,爪子才会在墙上挠出痕迹。”涂蒙摇头好像拨浪鼓一般,说道:“紫宁姑娘,这不太可能。蝙蝠是会飞的,妖妖如果想飞上殿顶,抖开两翼就行了,用不着伸爪子挠墙吧?”紫宁很不服气,跑到墙壁去看了一眼,说道:“这很像蝙蝠爪子挠出来的,说不定妖妖的翅翼受了伤,飞不上去了呢。”她脑中浮现一个凄凉的场面,妖妖化身黑蝙蝠,双翼已经折断,耷拉到身体两侧,爪子挠在青石墙壁上,奋力向上攀爬。无论怎么努力,总是爬到高墙的一半就摔下来,一次又一次尝试,爪子却始终攀不到殿顶上。心中暗暗叹一口气,月冥留下的这一只仙宠,也是命运多舛,十分可怜。叶涟女十分好奇,仰着头问道:“紫宁,你的意思是说,出口在殿顶上?咱们想逃开镜阵,非得爬上去不可?”月横塘突然说道:“乱猜无用,试一试就知道。”说着将玲珑羽扇打出来,递给紫宁,“用真气驱动羽扇,送它上去看看情况。”紫宁接过扇子,将真气注入其中,念了一个咒语,“嗖”地玲珑羽扇腾空飞起,仿佛插上翅膀一般,直射向殿顶上。这时白球从紫宁披风帽子里爬出来,一见羽扇飞走,登时乐得直跳,啾啾叫道:“我也要飞!”两只小爪子一伸,紧跟着羽扇飞出去。紫宁急的跺脚,大叫道:“白球回来,上面很危险——”话音未落,忽见羽扇在半空转了一个弯,直接飞回她手中。几人顿时一愣,却看白球兴致勃勃奔着殿顶飞去,突然“砰”地一声,小脑瓜撞在什么东西上,立刻啾啾尖叫:“啊啊啊,疼死了,疼死了!”小爪子抱紧脑袋,卷着翅膀连翻带滚,踉踉跄跄飞回来,一头跌进紫宁怀里,哇哇哭叫道:“上面有墙,很疼……”“有墙?”紫宁见它头顶撞起一个大肿包,小眼珠里溢满泪水,噼啪往下掉,连忙帮它揉一揉,惊讶说道:“上面哪里有墙,我怎么没看见?”连忙抬头往上看,殿顶吊得很高,十几根铁线系住一个个油灯,向下垂着,闪出一团团暗黄的光芒。油灯就挂在他们头顶上,一伸手就能触摸到铁线。“是一个隐形防御罩。”月横塘蹙眉说道:“这有点麻烦,我们没有功力,防御罩破不掉,就无法到达殿顶。”白球哭了一阵,听月横塘说完,登时眼珠子一瞪,恼怒地叫道:“不是防御罩,是墙!是墙!”双翅振飞而起,朝着殿顶方向缓慢飞过去。这一回它学聪明了,因为那堵墙看不见,所以飞得小心翼翼,唯恐又撞上一次。紫宁见白球探头探脑,呼扇着翅膀绕着圈飞,一副贼溜溜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将手中的玲珑羽扇向上一抛,说道:“给你拿扇子探路。”白球两只小爪子一伸,抱住了羽扇,眯眼咕咕一笑,屁颠屁颠往上挪着飞去。几人的目光都聚在它一团白绒身子上,突然听见“砰”的一声,白球爪子里羽扇向上戳到什么东西,发出碰触硬物的声响。白球十分得意,抱住扇子向上连敲了几下,“砰砰砰砰”声音不断,嘴里啾啾叫道:“是墙,就是墙!”说着一口獠牙呲朝月横塘,大有挑衅之意,显然对他刚才说是防御罩很不满意。防御罩是用仙术之一,以浑厚的真气织成一个密闭的防护网,隔断外界的联系,可以做到水火不侵,但始终是用真气凝结而成,并非一个硬物实体。白球知道防御罩是什么,它撞上的东西,根本不是防御罩的感觉,所以认定是一堵透明看不见的墙壁。紫宁顿时明白了,怪不得蝙蝠飞不上去,不是她的翅翼受伤,而是上面有一堵墙挡住了去路。蝙蝠都逃不出去,他们四人没有功力法术,更别想爬上殿顶。叶涟女垂头丧气,“看来白忙活一场,就算上面有出路,咱们也无能为力。”转身走到方桌前,将那绢帛卷书拿到手中,叹气说道:“巫族长老告诉我如何进入镜阵,我原本谋划拿走锦盒中的卷书,如今东西到手了,人却出不去了。”紫宁知道巫族诓骗叶涟女谋害月横塘,因而对巫族印象恶劣,说道:“小叶子,巫族想要这锦盒,为何他们自己不来,反倒让你冒险。如今你被困住了,更看出来他们没安好心。”叶涟女眉头一皱,不经意说道:“他们告诉我,只要跟绝皇在一起,就能离开镜阵,等出了困阵之后,再杀掉绝皇,带着他的头颅去巫族,就能找到对付天妖的办法。”眸子瞟一眼月横塘,幽怨说道:“眼下看来,绝皇也靠不住。”“你真是一个傻瓜。”紫宁气的直跺脚,“巫族说什么你都相信,差点让你害死塘哥哥!”叶涟女并非心肠很毒,只是性子有些偏激,容易被人挑拨煽动。叶涟女毫不在意,微微一撇嘴道:“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困在镜阵里出不去,怎么死都是一样的。”紫宁并不甘心,忍不住反驳她,“塘哥哥才不会死,姬史既然想利用他,就一定会让他找到出路!”叶涟女冷哼道:“你想得倒简单,要是绝皇不肯帮姬史的忙,照样困死在这里。”“不可能!”紫宁的目光十分坚定,“姬史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错过了塘哥哥,他找不到更合适的人帮忙。他一定算计好了,等塘哥哥出去之后,想法子让他变身月冥!”她脑中灵台一闪,终于明白,这才是姬史的真正目的。月横塘绝对不会帮他报仇,更不会残害杀戮仙道界,但如果变身月冥,就一定会这么做。月横塘若要变身月冥,必须找到月冥留下的传承,玄女传承一定先出现才行。紫宁心里乱成一团,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如果一切都是姬史设计好的,那么从镜阵中逃出去之后,会有更大的危险等着他们。无论怎么说,姬史不能将月横塘困在镜阵中,他们应该会找到出路离开。涂蒙挠一挠脑袋,迷惑地问道:“不对啊,如果咱们这些人中没有绝皇,却也打开了绢帛卷书,等逃出去之后,把姬史的秘密公布天下,人人喊打,他就藏不住了。”紫宁摇头道:“姬史的计划是,除非是绝皇,否则逃不出去。”但此事也颇为奇怪,绝皇丧失了功力法术,跟普通人也差不多,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他找到出路?涂蒙还是不明白,双手抓头发道:“姬史不会亲自给绝皇开门吧,再说他在镜阵里躲了这么久,怎会认得谁是绝皇?万一开错门呢?”叶涟女抬袖往他身上一敲,甩一个白眼说道:“姬史怎么可能亲自开门,他敢过来,我小叶子敲烂他的脑袋!”紫宁低头沉吟,半晌说道:“一定是塘哥哥身上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别人身上没有,所以只要他利用这种奇特,就能找到出口。”“奇特?”叶涟女眸子一转,登时露出妩媚的神色,低声说道:“紫宁,绝皇是一个男人,这算不算奇特?”涂蒙耳朵很灵,一下子偷听到,登时瞪起眼珠子,大声叫道:“叶姑娘,绝皇是一个男人,我也是,你没看见吗?”叶涟女瞥眼瞅他一眼,“就你,算是男人吗?”涂蒙“哇哇”跳起来,叫道:“我老涂若不是男人,谁是男人?你去打听打听,仙道界有谁不知道昆仑四大战神,老涂手中一柄伏魔铲,当年斩下多少妖孽的脑袋?”话没说完,叶涟女冷声打断他,“你是男人吗?是男人的话,当年天妖大战,你怎么躲在昆仑,当缩头乌龟不敢出去!”涂蒙登时语塞,涨红了脸,“你……我……”支吾了半天,却是说不过叶涟女。紫宁一看这样,连忙劝解道:“你们别争了,男人一定不是奇特之处,再想一想别的。”她看一眼闷声不响的月横塘,又转头看看涂蒙,嘴里嘟囔道:“两个都是男人,有什么不一样呢?”琢磨了半晌,抿嘴一笑,小声说道:“要说不一样的地方嘛,塘哥哥相貌英俊,洒脱不凡。”涂蒙脸上肌肉一抽,苦笑道:“紫宁姑娘,你莫不是想告诉我老涂,长相不英俊的人活该憋死在这里?”“我开玩笑的。”紫宁嘻嘻一笑,“姬史如果找仙道界第一美男帮忙,那准是对塘哥哥没安好心,活该他断腿断脚!”三人正争的热闹,却见月横塘抬手一挥,让他们停住。他的目光瞅着垂吊下来的油灯,伸手猛地拉住一根铁线,用力左右摇晃起来。涂蒙大为不解,问道:“绝皇,你做什么,难道从这铁线爬上去?我老涂这身子板,一根线肯定撑不住,没上两步就断线了!”紫宁想了一下,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登时眸子发亮,拍手叫道:“铁线一直从殿顶垂下来,说明那透明墙上有很多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