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顷城让我一夜成名,但其实,我并不认识顷城。
我之所以知道这个人,是因为她们总在宿舍里、教室里谈论他,说他如何如何的纯净俊美,说他如何如何的温柔绅士,无论我多么孤僻离群,我都能经常听到有关他的事情。
男人于我形同虚设,我对男人没有任何感觉,当然也没必要掩上自己的耳朵。
而且,我从不正眼看男人,也从不谈论男人,包括刚才,我也没有正眼看过他。
沙绮总说我无心无情,她完全不了解我--我确实无情无义无欲无求,她其实了解我,她不了解的只是,我不仅讨厌男人,也讨厌女人--包括我自己。
就像现在,大大的镜子就在我面前,但我没有正眼看。我不爱照镜子,也很少照镜子,我甚至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我能确定的只是,我长得就像别人说的那样,是个老巫婆。
不喜欢照镜子的女人,不是真正的女人,我早就放弃了身为一个女人的自觉。
当皮肤和水一样冰冷时,我终于关上水龙头,走出来。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vivi狠狠地踢了一下床脚,骂了句:“神经病!”然后抱着衣服跑进卫生间,关门的声音很大,流水的声音也很大。她急着去约会,我耽误了她的宝贵时间。
宿舍里没有其他人了,每个人的桌上和床上,都堆放着鲜花,顷城送给我的那束,最大。
vivi的手机响个不停,宿舍电话也响个不停,我知道,全是男生约她们出去的电话。
这个宿舍,有四个人,系花沙绮,班花关娜和vivi,其中却夹杂了一个同样有名的巫婆丛琳--也就是我,很多人都说,如果这个宿舍没有我,就是全校最美女生宿舍了。
我是宿舍的污点,也是班级的污点,没有人愿意亲近我,除了沙绮--如果没有她的亲近,一切对我来说都很完美。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所以,我也忍了。
没完没了的电话声,让我开始心浮气躁,我有什么理由要因为别人承受这种噪音?
低下头,地上还残留着不久前浇在我头上的武器的遗骸,五彩斑斓的颜色,同样刺激我的眼睛。我移开目光,桌面上那束巨大的红玫瑰,鲜艳欲滴,撑得我的眼睛一片血红。
我讨厌光明,讨厌色彩。
我喜欢黑暗,喜欢寂静。
又吵又亮又有颜色的地方,不适合我生存,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其实,外面也不适合我生存,虽然足够阴暗,却流动着汹涌春情,同样能杀我于无形。
今天是情人节,别人的节日,我的末日。
情人节于我,就像满月于狼人和吸血鬼,让我抓狂并彻底暴露劣性。
满目所见,都是影影绰绰的成双成对;双耳所闻,都是暗香浮动的窃窃私语;我惶惶然,如疾走在夜色中的魅,白天已被人气侵蚀重创,急切寻找一块没有人气的黑暗休憩。
然而,我找遍了整个校园,却寻不到一寸静土。我所栖身和隐藏的黑暗,在这个晚上,被传说中的情侣彻底占据,每每我欲靠近,那些暗潮汹涌的柔情蜜意,就锋利地宰割我的神经与理智。我东躲西藏,成了走投无路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