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夏兔以为它是畏光的,但现在的情况似乎不是那么回事。浅浅的光打在黑黑的脸上,它却完全没有要缩回去的动作。
“我觉得,你好像不是鬼耶。”
把床头灯放在他们中间的地板上,夏兔继续观察它的反应。挺奇怪的,看见实体以后,她心里害怕的部分反而少了许多。
迎着她打量的目光,“鬼”慢吞吞地往里面移了一点,不像是因为光,像是在给靠近的夏兔让出一个位子。
——让出一个位置?她也去床底?
由于它缩进暗处,他们没法看见彼此,夏兔为了和它交流只能趴到地上。
“你的地方,”她用手指了指黑影,而后,食指和大拇指示范出一个近乎于捏的动作:“小小的。”
“我的房间,”指头指向自己,再张开双臂:“比你大多了。”
左右摇头:“所以,我不进去。”
“你……”指着它。
“要不要出来啊……”食指中指配合,在外面的地板做踏步的样子。
里面没有回声,可能还是没有懂她的意思。
“我的床底有什么特别的吗?你为什么要呆在床底呢?”
侧了个身子,床头灯的光朝床底倾斜而入。
夏兔凭借着优秀的视力,一下子看清了床下的光景。
她想:或许它呆在那儿,不是因为“不想”出来,而是,它不能出来。
不知是不是由于胖的缘故,“鬼”的身体堆成了非常柔软的一大团。
不过,身子不是完整的。上半截的部分暴露在空气中,消失的下半截好像是……栽在地里。
联想到“栽”这个词,因为夏兔看到了它长长的头发,乱糟糟仿佛植物的根须。
加之脏兮兮的外形,这个离奇生命体就像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一颗长毛土豆。
这么一想,夏兔就更不怕它了。
她觉得,这个造型太酷了!
……
接下来的一周,每天准时准点,夏兔都会给床下的新玩伴喂东西吃。
有时喂糖,有时喂水果,有时喂零食,有时喂她留下来的一部分饭菜。
不论喂什么,它都会很快吃掉。
她发现它在慢慢地长出来,仿佛汲取了营养的植物。
随着每一次的喂食,它从土里露的部分越来越多。
最近一次,它已经可以整个上半身探出床底,软趴趴地卧在夏兔找来的垫子上,听她讲睡前故事。
夏兔今年是一年级,学了拼音,但会的字很少很少。所以,她一边艰难地分辨着拼音,一边看着童话故事书上的图片模模糊糊地猜测。
实在不懂字是什么意思,她就看着图片编自己的故事。
在学校里,夏兔是老师同学眼中的老实学生,就是那种乖巧、听话、表现也不突出的。她成绩过得去、人缘也过得去,是班上第四小组的小组长。虽然这样的学生很让老师省心,但她并没有很多机会向别人展示自己。
代表班级出去比赛轮不到他,早读的领读轮不到她,给同学当小老师轮不到她。
实际上,能给床下的小伙伴讲故事,夏兔感到相当的新奇。
她一直很喜欢朗读的,爸爸妈妈上班忙,没有空听她念。但如果到班上念,她也很怕念错了被同学嘲笑。
可给“土豆小哥哥”念是不一样的,就算她念得很慢,他也不会推说很忙而不听;就算她不认识字,说错内容了,他也不会笑她,他还是那样静静地听着。
——土豆小哥哥是夏兔心里为“它”取的外号。
她越看自己床下的鬼,越觉得它和“鬼”这个词没有关系。他有温度、会吃东西、会看着她、还会动来动去,那张黑却明显稚嫩的脸,看着像比她大一点的小哥哥。
“《海的女儿》,这个故事我最喜欢啦!”夏兔翻开新买的拼音故事书,清了清嗓子。
“……船上的人们举杯祝贺,那个王子……唔,那个王子……”
故事刚开篇不久,她就遇到了连着的好几个新词。
“w-ei-wēi,f、f……”夏兔指着书本,一字一句地拼出正确读音。
“wēi、fēng、lin,lin。”声音里的生涩未褪,脆生生的男孩音。
她惊诧地转头,看见他一手撑着下巴,正看着自己手里的书。
——不会吧?
夏兔把指头放在下一个生词上。
“ying、jun、xiāo,sǎ。”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出声音,而且用了她听得懂的语言。
故事书里写道啊——“船上的人们举杯祝贺,那个王子威风凛凛,英俊潇洒,人鱼公主也为之着迷。”
“……”
“天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拼音?夏兔丢掉手里的书,兴奋地凑过去。
“原来就会?”
“看着我念几次就学会了?”
他读出来了,但好像不知道词什么意思,她的问题也不明白。
黑黑胖胖一张脸,眼睛亮堂堂地瞧着她。
她咯咯咯地笑:“你真好玩!”
——土豆小哥哥!比童话故事还要神奇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