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和着老子娘都活得好好的,竟然敢提出分家,不仅是白二爷,就连老太太和小齐氏也是差点惊掉了下巴。可无论白二爷再怒喝,老太太和小齐氏再苦言相劝,白语元丝毫不为所动,吃了承托铁了心,要么自己分家出去单过,要么不让丁氏mǔ_zǐ入府半步。
自打坐上白家家主的位置,这几年来顺耳根子的话听多了,白二爷的脾气也给养出来了,哪里能忍得下自己儿子的威胁,当下脑子一热,大手一挥,分就分,当老子的还能让儿子拿捏住不成!
虽然有心里准备,白语元听到白二爷的决定时眼底的光还是黯了又黯,不过很快就敛了下去。
白语元二房嫡长子,如今二房当家,以白家现今的产业,白语元分出去,身家必然少不得,小齐氏开始极力反对白语元分家,可转过弯来想,分了也好,免得便宜了外面那个贱种。
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别说白记盐行,就连白家名下的当铺、古玩铺子、金铺等一干精贵店铺,白语元丝毫未动,言明只要自己手里经营的田庄和粮行。
小齐氏稍稍压制下来的怒火与愤恨再度点燃,当晚就将白语元给撵出了府。幸而萧氏一直住在庄子上安胎,这才没大晚上的跟着自家夫君被逐出大门。
家丑不可外扬,虽说白二爷愤然之下第二天就把分家的契书派人递给了白语元,可这事也只有白家的主子们知晓。
“什么,白语元分家了?”乍听到这个消息,苏平眉头微蹙。当日丰泰粮行粮源短缺,白语元出手相助,白素锦出嫁之时,也是白语元背她出阁,如果说白家里还有谁能和白素锦搭上关系,也就数这位白二少了。可如今一分出去,这条细微的线怕是也要断了。想想白素锦与白家的关系,苏平也真是颇为无语。造成今日的局面,固然也有白素锦的原因,但白家一众人连基本的脸面功夫也不做,若不是白大爷创下的这份家产可观,以苏平的性子,断不会将白家看在眼里。
白宛廷的脸色也不好看,点了点头,道:“当日受邀去小荷庄的便是现如今那个布业联合商会的四十八家东家,我的眼线只能探到门房处,据说,那些东家离开庄子时一个个神色雀跃,过了月余,小荷庄和丰泰粮行又陆续入库了一大批稻谷,估计最少也有一万石。”
“白二少手里有多少存粮,你可知晓?”白宛廷所说的那一万多石稻谷苏平也是知道的,而且知晓这批稻谷尽数从临西府外买来的。
白大少凝眉深思片刻,“大伯在世时起,家里的田庄便由二弟打理,这些年下来,他手里的田地,账面上就有一千六百亩。”
一般年景,中等田亩产大概在五百斤上下,田税两成,一千六百亩地,最后入库五千多石,全部供应白记粮行。
“粮行虽说素来要留出库存备用,但现下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秋收了,他手里的存粮绝不会多于三千石。”
苏平听了神色稍有缓和,“据下面探来的消息,许家商行陆续运往南边的稻谷可远不止两万石,如此看来,其中必有深究,钦差周大人到府城衙门已经五日了,有消息说,明儿就要请抚西大将军夫人过去......”
白宛廷却不如苏平这般乐观,“虽说周大人素有‘周青天’之名,但二妹身后的,皇亲贵胄不说,更是手握重权荣宠正盛,恐怕周大人也要避其锋芒。”
苏平并没有被白宛廷的这番担忧影响,犹豫了片刻后,眸光暗敛,压低嗓音道:“阵前传来消息,前锋军出师未捷,几乎尽数折了,此后敌军几次出兵掠袭,大军屡屡迟上一步,至今也没能有一次胜仗,朝中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且......军中的将士开始陆续出现身体虚乏的症状,数量隐隐有扩散的迹象,随军郎中诊断为热症。”
白宛廷神色一顿,转而眉峰舒展,与苏平饮过一壶茶后方才离开。只不过,一踏出苏府大门,白大少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阵前这般机密的消息竟然要从苏平口中得知,自家与之相比,受重视与信任的程度高下立现,不甘与愤懑无法自抑地在胸膛中鼓动。
然而,无论苏平和白宛廷此时的心境如何迥异,都不在白素锦的在乎之列。
这就是传说中的被请去局子里喝茶吧?
府衙后堂,白素锦端坐在高背藤椅上,对面坐着的就是在大历素有“周青天”之名的钦差大人周廷。
与她同堂而坐的,还有西军大营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赵恬和川省清吏司仓科郎中郭焱,以及千机营左统领冯尧。
“出京前,圣上已将大将军的密奏给下官看过,今番以查证屯粮案为名彻查川省官仓一案,委实要委屈夫人了!”周廷身负清正之名,然为人却清而不厉、刚正而不迂,这也是他深受文宣帝器重的重要原因。
早在进入临西府之前,冯骁就已经将赵恬、郭焱的证词送到了周廷手里,今日请白素锦到衙门来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想来冯统领应该也和大将军夫人打过招呼了,看她神情举止间并无一丝难色。
周廷耳顺之年,身形偏瘦,头却不小,额阔面广,浓眉炯目,单从外貌上看,还算合白素锦的眼缘。
可一码归一码,看着顺眼也不能当饭吃,白素锦唇角微挑,露出自认为特别平易近人的笑意,点了点头,说道:“商人重誉,还要有劳周大人尽快查明真相,还我小荷庄一个清白。”
周廷没想到白素锦会这般直白,虽有意外,脸上却并未表露,只是爽朗一笑,坦然应下。
从府衙出来后,配合周廷的工作,白素锦将名下小荷庄及丰泰粮行等一干产业的账册送到衙门审查,几位主事也先后被传唤过去,一时间临西城内流言四起,白素锦本以为商会那边会有所影响,出乎意料的是,流言刚传出来,会首郑老东家就受各东家所托亲自登门,表示相信白素锦的品行,并会竭力提供帮助。
相比之下,打从那天出了衙门,白家老宅却连个下人也没派过来,做足了中立的态度。
“白家内宅如今也不安生,估计是自顾不暇。”白语元身边的随侍小厮退下后,林大总管从自家夫人脸上也瞧不出她的心绪变化,只得囫囵说了句宽慰的话,可惜,效果苍白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因为分家之事承受白家和外界双重压力的白二少都能派身边最信任的人过来关切一番,白家老宅的隔岸观火委实让人寒心。
林大总管的用意白素锦了然于心,完全无所谓地笑了笑,“圣人道:以史为镜。咱们借鉴过来,以是非为镜,早一步看清各人姿态,也是好事。大总管勿需替我担忧,咱们且一同看着便好。”
看得出白素锦是真的心无波澜,林福彻底放宽了心,“夫人,大将军的军令今日传到城西大营,说是即日开始,一切阵前消息以他亲传的军报为主,它途无须理会。您说,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的变故?”
白素锦乍听到这个消息心头也是忍不住一颤,以周慕寒的严谨心思,突然发回这道消息,必是出现了异常的苗头。
“战场瞬息万变,既然大将军有此交代,必有他的道理,咱们只管听他的,具体缘由,方便的时候他自然会说明。”
粮草被服出大纰漏在先,先锋军重创在后,眼下又久久克敌不利,追随周慕寒数年,从未遇到一次出战这般频出状况,林福日日焦心,无奈能力有限,幸而府中还有位主子坐镇,虽年少,却异常能安稳人心。
就在白素锦带领整个抚西大将军府及名下产业在流言的风口浪尖上坚守的同时,周廷在其掩护下从川省清吏司仓科入手,调查的触角悄无声息地扩散到整个川省的官仓范畴。
与此同时,一封带有北突厥图腾标志的国书通过边城一路百里加急送往大历国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