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心中有一不明,不知姑娘可否解惑?”既然想不通,郭焱索性直接问。
眼睛都要黏在棉田上了,白素锦又岂会不知他要问的是什么,但最终还是一笑搪之,“大人见谅,暂时还不便透露。不过,年底之时,定会告知大人。”
既然白素锦此时不想多说,郭焱也不再追问。日光正浓,凉亭内却清爽得很,郭焱看着不远处顶着太阳忙碌不停的田工,眼底情绪复杂。
白素锦忽而就想到了他之前提到不喜商人时所说的那句“不事生产而徒分其利”,看起来,应该是这位郭大人的感慨又冒出来了!
“我这庄子除了近千亩田地,还经营着间织造坊,庄子上做事的伙计,分死契、长工和短工。签了死契的,多是大荒之年逃荒过来的,人数不多,十之二三而已。长工和短工都是附近几个村庄的村民百姓,仅是农忙之时,庄田里每日都要雇上二三百人,一茬春忙过去,每人最少也能赚上二两银子,除去田税、种子等一干费用,一亩中等田的净剩也不过如此。附近数个村子的女人们农闲时大多在庄内的织造坊做工,一个月下来也有多半吊的工钱。这仅仅是我这么一个小庄子而已。”
白素锦的视线从棉田中收回,看了眼思虑中的郭焱,“书中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天下士子皆知此道理,可一朝金榜题名入得仕途,几番寒暑过后,又有几人能仍秉持此初衷?商人逐利是天性,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逐利的又岂只是商人,学子们忍得十年寒窗苦读,所为的不还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为商之人总被置于逐利的风口浪尖,无非是对图谋之物不加掩饰罢了。”
郭焱年幼之时,祖父便已是当朝东阁大学士,内阁首辅,父亲更是受当今圣上倚重的监察御史,生于权贵之家,人际往来间见惯了阿谀奉承、汲营算计,“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贪腐案子所见所闻还少吗?
是以,对于白素锦的话,他无从辩驳。
事实上,白素锦也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只不过当初从百越回来在城外与周慕寒碰头时,他曾交代过,礼部派来的这两位员外郎,沈之行是五皇子一派,而郭焱虽为人耿直、性格不讨人喜欢,却是首辅郭大人一手教导出来的,极为疼爱与器重。周慕寒恣意独行,在朝中多受非议,首辅大人却一贯护航,所以,看在老首辅大人的面子,对郭焱稍加照顾。
至于今日废了这么一番口水,白素锦也不是为了给商人正名什么的,成百上千年形成的社会现状必有其政治深意,岂是几句话就能改变的,不过是想把郭焱的脑子暂时搅和乱了,短期内让他别再在自己和外公一众亲人面前摆臭脸而已!
白素锦此时绝对想不到,她这番完全从私心出发的一番话,给郭焱郭大人以后的人生带来了多么大的改变。
林大总管和沈之行过来是商量大婚宾客的住处安排问题。白素锦的宴客名单上大多数都是当地商绅,只有钱塘外祖一家需要安置住处。而周慕寒这边则不同,能参加喜宴的军中将领好安置,直接住在城西大营即可,但京城来的一众皇亲国戚,依将军府目前的状况,实在是怕怠慢了,于是就想到了白素锦的小荷庄。
翻看着林大总管递上来的宴客名单,白素锦越看头越晕。
镇北大将军府以林老将军为首,几乎全府出动。这是外祖家,只有周慕寒这么一个外甥,好不容易大婚,阖府出动也是情理之中,可这些个皇子们又是怎么回事啊?!
白素锦头晕,还有人比她更晕,那便是临西知府段大人。
一时间这么多身份尊贵显赫之人齐聚临西府,安防工作的压力如大山一般压下来。真的是分毫差错也不能出现啊,这宾客之中随便哪一个出了纰漏,他这个小小的知府提头都不够赔的!
小荷庄远离城中闹区,环境清幽雅静,庄子四周筑有护墙,用来安置一众京中贵客的确是上上之选,白素锦当天下午就命人收拾好箱笼起身回白府,小荷庄全权交给许大管事和林大总管安排。
即便没有郭焱的提醒,白素锦这两日也是准备回白府的。月底便是大婚,是时候回去和家主谈谈自己嫁妆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