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前朝皇帝,容修烨,字子鸿,他便是我的父亲。”虽然简短,却掷地有声。
慕云歌说着,压在心头的那一块巨石仿佛也轻了一点,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父亲身上背负着莫大的冤屈,穆氏一门都是窃国者,我若不能为生父沉冤昭雪,九泉之下,我也难以瞑目。”
梅少卿脑中回荡出这些年来听过的关于赵国前朝的话,对于容修烨,第一个反应是“暴君”。无论过去多少年,怕是世人都难以改变对容修烨的认知,乍然听说这人身上还有冤屈,他便不明白了,摇了摇头,劝说:“云歌,你确定吗?容氏的江山都亡了多少年了,你才多大,怎么可能是他的后代?”
他记得,容修烨被从皇位上拉下来的时候,可是满族倾覆,后宫之中,别说是有名分的,就是没有名分的,只要跟他有所接触,都被穆氏一门屠戮殆尽,图的便是斩草除根。
既是如此,云歌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孩子?
慕云歌闭了闭眼睛,对他这样的说话有些不高兴。云娆说出那些真相后,她心中震惊,觉得不可思议,事后也有所查证,墨门给出的答案的确如同云娆所说,她才坚定了替生父洗刷冤屈的决心。
天下人对容修烨根深蒂固的仇恨和敌视,岂是她说冤就冤的?
要平复一桩陈年旧案本就不易,更何况这桩案子,还是百姓心目中最难以接受的痛楚?
正因前途艰险,慕云歌才迫切需要梅少卿的帮忙!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梅少卿,肯定的点了点头:“我相信我爹娘不会骗我,我相信我的生母不会拿我的性命开玩笑。师兄,只有你能帮我了!”
“好,我帮你!”梅少卿定定的瞧着她片刻,终于狠下心来,重重点了点头。
慕云歌要做的事情,就算是魏时也未必能够阻止,他若不答应,慕云歌肯定要自己想别的路子,到时候便多了几分凶险……
这句话比他以往说过的任何承诺都要动听,慕云歌忍不住两眼潮湿,哽咽着握住他的手:“师兄,谢谢你!”
梅少卿见她比以前还要消瘦的容颜带着真诚的笑意,绝美娇弱,心中悸动怜惜:“你若真想谢我,就要努力好起来。予术师虽然是东魏的传奇,却未必真是百分百的准确,你跟魏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轻易放弃了彼此!”
既然提到了魏时,梅少卿便问起身后的佩英:“陛下班师回朝,什么时候才到?”
“算算日子,新年肯定能到。”佩英笑道:“陛下先前传信,说是不会错过跟娘娘共渡的第一个年头。”
梅少卿对魏时的脾性了如指掌,他既然说年前能到,那就一定能到。等魏时回了京都,大概有些事情也比较容易完成,慕云歌也不用操那么多心,对她的身体将养是有好处的。当务之急,是要先调理慕云歌的病,起码,要拖到自己想出办法来的时候。
既然拿定了注意,梅少卿很快就从皇宫离开,回梅家去钻研医术。
佩英亲自送了他出宫,梅少卿嘱咐了一些照料中该当注意的事项,这才放心离宫。
佩英站在午门前,目送梅少卿的马车咕噜噜远去,心中很是怅然。
今日不知明日事,当年在金陵初遇慕云歌的时候,她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东魏最为权威的土地上,会弃了那身粗麻衣衫,穿上当年做梦也想拥有的锦缎棉帛。慕云歌当了皇后,她胸中所学便也有了用处,如今已是侍从女官,帮着慕云歌处理朝政,统领后宫。当初对她颐指气使的朝廷权贵,如今谁看见她不是低眉敛首、恭敬问安?
而这些,都是慕云歌给她的!
佩英不敢想象,那个如繁星皎月般美好的女子,竟会这样年轻就要离开人间!
不知不觉中,她从午门走到御花园侧殿,四下安静,越发让人心中伤感茫然,天边孤月清冷的光辉洒落,让佩英竟有些无所适从。
转过御花园北殿,便是当年太皇太后年轻烧香的佛堂,佩英不自觉的转了脚步,走到佛堂前,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打理佛堂的丫头认得她,不敢惊扰,福了福身,乖乖的退了下去。
佩英走到殿中供奉的观音菩萨前,六尺高的神灵巨像带着庄严肃穆,仿佛能直视人心,让人灵魂颤抖。佩英在座前点燃了三柱香,放在香炉之中,这才在蒲团上跪下,虔诚的叩了三个头,双手合十低声祈祷:“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娘娘半生坎坷,已是不易,求您怜悯她的苦楚,佑她平安喜乐!娘娘若真大限将至,命不久矣,佩英愿用余生寿命,换娘娘一生平安,与陛下两情相守!”
两行清泪挂在她的腮边,佩英闭着眼睛,再次拜倒在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