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肖氏发问,肖姨妈就捂着嘴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我跟静玉刚刚出京城的时候,也是一身素服。不想总有人看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时时到跟前来打秋风。有一次,还险些叫几个地痞无赖占了便宜,亏得静玉机灵及时叫来了人,不然……我也没脸活在世上了!所以这一路过来,为保得平安,我跟静玉雇了马车,穿得光鲜些,才不至于让人小瞧了去。”
“云歌说得极是,既然到了姐姐家里,就等于到了自己家里一样,妹妹这就去换了孝服,免得落人口实,连带着姐姐也让人诟病。”肖姨妈哭得更厉害。
她声泪俱下好不可怜,肖氏的心也就跟着软了,连连劝慰:“清茹,也真是难为你了。一路过来,吃了不少苦吧?”
“姐姐这样心疼我,这些苦就不算白吃。”肖姨妈一脸感动。
慕云歌心中连连冷笑,到底是上一世将自己全家人耍得团团转的狠角色,演技就是梨园最好的戏子都比不上。明明是自己薄情寡义、水性杨花,丈夫刚刚故去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却偏要说成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女儿。须知大魏律法对孝十分重视,明着欺辱戴孝之人会被法律严惩不贷,对平头百姓的约束更是严格,她们母女两个被本家族人欺负还说得过去,被地痞流氓欺负,明显就是说谎。
也就娘太过善良,才会信了她这番鬼话!
这话倒是说得巧妙,明明自己不想穿孝服,还抬出为肖氏好的模样来恶心人。
压下心中的憎恶,慕云歌柔柔笑着,上前拉着同样哭得满脸泪水的沈静玉,走到肖氏身边说:“娘,表姐和姨妈吃了很多苦才到了咱们金陵,连云歌听着都觉得怪可怜的。看表姐这身衣服,还是新做的,可见为了防贼,姨妈和表姐用心良苦。如今世道真是不太平,坏人的确是多。”
肖氏垂下眼眸,利光微闪,若有所思。
刚刚听了肖姨妈的遭遇,她有心怜惜妹妹,本打算将靠近女儿房间的那座院子给肖姨妈和沈静玉居住,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肖姨妈满嘴鬼话,经历了周家一场,就算是亲姐妹,肖氏也觉得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半晌,肖氏抬起头来,对身后的玉珊说:“去将客房那边的赏梅庭收拾出来,等会儿让清茹住。”
肖姨妈一听,脸色微变:“赏梅庭?”
客房?肖氏居然让自己的亲妹子住客房?这是还没入住,就要撵她出去吗?她大老远跑来,可不是为了借慕家的客房暂时住住的,而是要……
“是啊,赏梅庭挨着梅林,右靠莲花池,是我们慕府里数一数二的房子,平日里也不轻易住人的。想着妹妹远道而来,路途辛苦,客房也一定要选最好的。妹妹,你去看了肯定也喜欢那个地方。”肖氏一脸真诚的笑容,眸中略有嗔怪,似乎是怪肖姨妈不领情。
肖姨妈哪里还不明白肖氏话里的意思,虽然心中十分不满,但还是很快调整了笑容,笑道:“原来是这样,还是姐姐疼我,连客房都给最好的。”
客房两个字,她咬得格外重。
忽然,肖姨妈想到了什么,心情又忽然轻快了起来。
住进客房也好,等姐夫慕之召回来,得知慕家当家主母居然把自己的亲姐妹安排在客房,肯定会对肖氏十分不满。到那时候,凭着她讨男人欢心的本事,在姐夫耳边吹吹风,还怕今日的委屈加倍还不到肖氏身上吗?
她上前推了推跟慕云歌站在肖氏身边的沈静玉,连声说:“你这孩子好没礼貌,还不快谢谢大姨。”
沈静玉自打慕云歌进来,她的注意力大部分在这个表妹身上。她暗暗观察慕云歌,只见慕云歌如云乌发中斜斜插着三只白玉雕纹素簪子,耳垂上吊着火红色珊瑚坠,露出的一双皓腕上,戴着一对镂空赤金镶玉镯,点点恍若透明的肌肤相称,虽价值不菲却不张扬,又显示出品位,真是美极了。
再看看自己,沈家虽是官家,可爹一直做的是没什么实权的清水官,沈家吃穿用度压根不能跟富甲一方的慕家比。自己头上的金玉簪子是用了几年的,手上的镏金对镯也早已经过时,就是妆奁里最好的那只猫眼原石翡翠镯子,只怕还比不上慕云歌耳朵上那一对耳坠昂贵。
就是皮肤,两人都是小姐,可慕云歌看起来,就显得比自己粉嫩得多!
而且,沈静玉还留意到,自从慕云歌进来,肖氏虽然一直在跟娘说话,可时时注意着女儿的情绪,连落在慕云歌身上的眼神,都是毫不掩饰的爱怜疼惜。哪像娘,自己虽然是她唯一的女儿,可她一直嫌弃自己不是男儿身,没能保住她在沈家的掌家地位。从京城来金陵的路上,稍有不顺心就对自己又打又怕,若不是自己这张脸长得好看,她指望着自己将来嫁个富贵郎君,只怕早就将自己丢在哪个角落里,看都不看一眼了……
慕云歌,她的命真是生得好!
为什么这样好的命,就不是自己的呢?那些漂亮昂贵的首饰,光鲜亮丽的衣衫,娘亲的宠爱,还有一个富贵的爹,为什么这些都不是自己的呢?!要是都是她的,该有多好!
不知不觉中,沈静玉看着慕云歌的眼神变了,从一开始的羡慕,变成了藏都藏不住的嫉妒。
凭什么,她什么都没有,慕云歌却就什么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