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艾却笑道:“大师不必如此紧张,我们其实是想通过您见一见石虎,不知道你肯配合么?”
佛图澄猛的宣了一声佛号:“出家人不问世事,你们请回吧;不管你们目的为何,都与我无关,我不会告发你们。”
“好一个出家人不问世事,与大师你无关,难道大师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佛图澄摇摇头:“石虎檀越虽非善类,但我你们的手上却也沾满了鲜血,又比他强到哪里去?而他至少还肯向佛……”
谢艾闻言,冷笑一声:“来只要是向佛的就是大师的座上客了?”
佛图澄犹豫了下,还是道:“正是,佛有慈悲,任何人肯向佛就可教化,也就是我的座上客。”
谢艾哈哈一笑:“我闻昔日佛主飞禽走兽皆列座细听,然散去后,仍各为其猎物,撕杀不止,初始我还以为这是佛经缪传,如今大师所言所为,才醒悟这佛法真的是独善其身,自私自利没有什么用处。”
佛图澄道:“万物平等,我佛慈悲,却不能干涉万物,只能尽心教化,怎么能说是自私?”
谢艾不屑道:“难道大师刚刚说任何事情都帮我办道,现在就不算了么?”
佛图澄无奈苦笑:“如果只是牺牲我一人的事情,我当然可以为你去办,可是若我今日帮你图谋石虎檀越,我小白马寺几十个无辜僧人将遭受灭顶之灾,这对我佛都是一个大损失,所以我宁可自己承担妄语的名声。”
谢艾摇头:“大师口口声声佛为上,那大师你觉得石虎心中可有佛么?”
佛图澄犹豫了下,摇摇头:“无佛。”
却又马上道:“所以我才要感化教导他。”
谢艾闻言,差点气得笑出来:“感化教导,那我问你,大师,你要我这兄弟当你的护法金刚做什么?如果只凭感化教导有用,那护法金刚拿来岂不是无用,佛亦有怒擎屠刀,对待恶人一味纵容就是佛家真意岂不是变成了助纣为虐?”
佛图澄闻言,有些不舍的了一直沉默的苏良,却有些语塞,的确,护法金刚,护法金刚,就是那执金刚杵(杵为古印度武器)守护佛法的天神,如果这世间万物真的都能被教化,那还要这手执兵刃,击打恶人的护法做什么?
可是,眼前这几个人,明显就是冲石虎来的,石虎又一直礼拜于他,他怎么能帮助他们呢?
更何况,正如他刚刚自己所言,如果帮助了谢艾他们,他一人牺牲却没有什么,满寺僧人怕都会因此遭灾,他又于心何忍?
谢艾他们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了,他们却不行,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痛苦大抵是如此。
可是不帮助谢艾他们,也正如谢艾所言,自己其实一直在等于助纣为虐,将来又怎么鉴定佛心,成为无上罗汉之身?
见佛图澄犹豫,苏良却忽然开口道:“如果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再违背先生的教导,顽劣不堪,甚至伤害无辜,那么做母亲的是不是应该帮助先生一起教导他呢?如果做母亲的一味纵容,那么这个当母亲的按照大师所念的佛经来讲,是否有罪呢?”
佛图澄听了,暗赞苏良果然是有大智慧,说出这话却是直指命门,犹豫了下道:“我自堕入红尘,满身牵扯了无数因果,所以我早就是有罪之身。可是,你们又怎么能证明你们是要帮助我教育他的先生,而不是别有用心的恶徒呢?”
谢艾闻言,大笑:“难道你亲眼中的护法金刚都不能为我们证明么?”
佛图澄一愣,片刻欣喜道:“你是同意你家兄弟为我小白马寺的护法金刚了,那你兄弟可同意?”
苏良一听,脸色一变,刚要否定,却见谢艾连打眼色,心下有所不甘,但也知道这是为了王烈的大事,只好点头道:“某原为大师座下护法金刚,为我佛尽力。”
佛图澄忙问:“此话当真?”
谢艾又道:“当真,我们可以答应大师,但大师一定要帮助我们见到石虎,并且不能惊动他的守卫。”
佛图澄犹豫了下,又了一眼苏良,下决心道:“好,但是你们不可作出伤害石虎檀越的事情。”
谢艾伸出手一指天空:“我谢艾从不打诳语。”
佛图澄谢艾一脸坦荡,但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彩,这般模样又怎能逃过他的老眼,却是无奈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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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建兴元年十一月中,大晋冀州、豫州交汇处,一队不过两千人的骑军正快速奔驰在荒野之上,他们身后却是一片被焚毁的辎车队伍。
斜插在车上的残破旗帜,和那车队旁兵卒的服装,却表明这些人马是匈奴汉国镇东将军石勒的麾下。
而这队两千人的骑军数量虽少,但却人人精神昂扬,就算是凛冽的北风都发吹不散他们的热情。
领队的将领身高八尺左右,面色稍黑,一缕长髯飘洒胸前,却是生的相貌堂堂,一副慷慨男儿的气概。
这人,却正是大晋奋威将军、豫州刺史祖逖祖士稚。
祖逖在接到王烈派人送来的信笺后,却是毫不犹豫,就从豫州出兵,进入石勒控制的冀州,骚扰石勒从南部征收粮草的运输线,并做出大张旗鼓作出一副攻打石勒的模样。
只所以如此帮扶王烈,祖逖却自有原因。
一方面,是因为王烈是刘琨唯一的弟子,而他和刘琨乃是比亲兄弟还要知心的知己;另一方面,祖逖也是感念王烈一心抗胡,收服拓跋鲜卑,奋勇与石勒作战的勇武,在王烈身上,祖逖总感觉能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最后,也是因为王烈在之前派人送来刘琨给他的信笺后,曾经帮助过他,所以他一直感念在怀。
此刻,纵马奔驰在荒野之上,遥望这北地的辽阔山川,祖逖心潮起伏。
两年前,他中流击楫,横江北上,手下不过部曲一千,如今却也占据了一郡之地,抗击胡虏,正在实现着心中的壮志。
祖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却是对一旁的都尉韩潜道:“当年我和越石同为司州主簿,尝闻鸡起舞,习武强身,相约日后匡扶社稷,为民谋福。
如今二十余年已过,我已两鬓染霜,虽然现在立足芦洲,然北地胡虏凶恶,各地汉民豪强却建坞堡自立,互相攻讦,如此情势下尚不能同心对敌,我大晋若能有中兴之日,我祖士稚愿为此披肝沥胆、死不足惜”
着说着,祖逖眼中浮现出一丝泪光,这泪水并不是软弱,而是一种豪情的宣泄。
相比刘琨的风流豁达,祖逖的性格却更多几分深沉豪迈。
见祖逖落泪,一旁部将纷纷开口相劝,都尉韩潜却道:“自家祖跟随老大人,我们韩氏一门一直跟随大人你们祖氏一族,如今也有七八十年,而我是您着长大的,对你一直十分敬佩,如果将军你赴难而去,我们这些当部下的又该怎么办呢?
更何况大人的好友越石公现在在晋阳已经拥有兵马近五万,更有粮草、物资无数,还与那拓跋鲜卑交好,到时候大人您和越石公一南一北,光复我大好河山岂不是有望?所以,大人请您万万要保重身体,我等必当为你尽命。”
祖逖闻言,心底暗自叹息一声,有些话这些部将不了解,他也不能多言,朝廷现在内斗不断,就算他们这些将士在前线尽命又有何用?
只是祖逖是那种不会轻易放弃的性格,而且他现在用兵,心底也是想自己是在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而奋斗,却不是为那只会用阴谋估计的权臣、王者。
虽然他和刘琨一样,处处为某些权臣、甚至是王者所堤防、牵制,但他也做不到如幽州刺史王浚那般,可以谋地自立。
但韩潜的话总是为他着想,他着一脸期盼的众将,点头道:“是啊,越石有今日,却是收了个好弟子,我有今日也拜王烈之谋,将来这北地必然是他们这群年轻人的天下,只希望将来这王烈能接过我和越石的重担,为民为国效忠。”
祖逖如此说,却是因为王烈在这次来信求助他出兵讨伐石勒之前,就已经给祖逖送上了一份厚礼。
韩潜他们几个亲信也自然知道王烈提出的建议,此刻见祖逖提起王烈,都赞不绝口。
韩潜却道:“将军,我听说王烈占据章武后,还主动派人去修葺祖氏宗祠,这王烈却的确是一个有心的少年。”
祖逖点点头,王烈对他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仁至义尽,自己又怎么能不尽心帮助王烈度过此次难关。
忽然,祖逖想起一事,问韩潜道:“颂云,我听说你在老家范阳郡还有亲属家眷?”
韩潜闻言,神色一黯:“是有一家眷,十几年前,胡人作乱,我父带家眷南迁,但在逃难之初,我弟弟恰好病重,受不得旅途颠簸之苦,老父无奈,将他托付给了朋友照顾,后来曾派人去寻找,但那一家已经被战火焚毁,我弟弟也不知所踪……”
祖逖劝慰道:“嗯,吉人自有天相,王烈既然有情有义,等此间事了,我修书一封,求他代你寻找,一定让你兄弟团聚。”
韩潜立刻拜倒:“谢将军”
祖逖安抚完韩潜,却是再次向远方,之间山脉被落雪覆盖,如一匹匹白色巨象,大地阡陌,壮美无限。
“王烈,因为你,我有了这般基业,今**既然独身在幽州抗敌,那我一定力保你平安,否则我又怎么和越石交待?”祖逖心中暗想。
眼前却仿佛浮现出刘琨在书信上所交待的那一句话:“王烈慷慨勇武,将来必成大业,你我兄弟不分彼此,但请襄助于他,共创大业”
想到这里,祖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喃喃道:“阿琨啊,阿琨,你却不知道你这个好弟子,让我欠下了他一个天大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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