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清烟阁的时候,已是黄昏过后。唯有天边还现着一缕微光。眼前一片素雪沉浸在幽暗之中,泛着淡淡的冷光。杜流芳走得很急,晚宴就快要开始了,自己也要回去早做准备。
若水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一张嘴都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小姐说拿这衣裳钓鱼,可是她大鱼还没看见,就见小姐将那衣裳拿去送人了。
小姐也真是的,这是新做的衣裳,她竟然都拿去送给二小姐,待会儿晚宴,小姐穿甚?还有,原本以为小姐不会再跟二小姐好了,哪知转眼又将新裁的衣裳给送了过去,哪儿有这样朝秦暮楚、摇摆不定的小姐啊,看来自己日后又没好日子过了。若水嘟着嘴,眉头越皱越深。
“若水,你在想甚?”一路上,杜流芳都没有见着若水笑过,想来她是为刚才的事情发恼呢。
若水咬了咬唇,望着停下脚步来的杜流芳,游移不定。“没有。”还是不要说了吧,记得有次她在小姐面前说二小姐的坏话,给打了二十大板,疼得她十天半个月才下得了床。
其实若水不说杜流芳也知晓,她不说只怕是又以为自己要打她吧。“若水,以前都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打你,也不会让别人打你的。”谁对她好,谁对她曲意奉承,她现在瞧得清清楚楚。
“真的?”若水眨了眨眼睛望着杜流芳,刚才的话她没有听错吧?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杜流芳笑意盈盈执了若水的手,如同发誓赌咒般字句铿锵道:“真的,比珍珠还真呢。”
若水双目一滞,呆呆地望着杜流芳,表情僵硬,唬得杜流芳心中亦是一愣,正欲挥手给若水招魂,却见着若水眼里已沁出泪珠,紧紧抓住杜流芳的手,激动得难以抑制,“若水就知道,小姐不是坏人,纵使小姐总是罚人,但那都是二小姐挑唆的,小姐不是坏人……”
杜流芳替她抹了眼泪,调笑道:“小花猫,今日可是除夕,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瞧着杜流芳温和的笑脸,若水心里自思着,小姐所说的是真的吧,她的眼珠里没有冒出怒光,也没有二小姐那般的笑里藏刀。若水赶紧止了泪,报以微笑。小姐对她真是太好了,她的心里好感动。
“还有,”杜流芳郑重其事地说着,“府中不准下人议论主子的事,日后这样没规没矩的还是不要说了。咱们快些回去吧,不然真要晚到了。”在府中乱嚼嘴巴子,最是大忌。前世若水就是死于乱嚼舌根上面。若水这张嘴,是得好好说说,免得又被杜云溪逮着。
夜幕降临,本应是寂寂无人,但因是除夕之夜,京城里到处火树银花,声声炮响,万家灯火,热闹非凡。
杜流芳来到主院的时候,那里已是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一片。
“三妹,这里来。”正当杜流芳四处乱瞟之时,忽然听见一个温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定眼,便瞧着杜云溪花枝招展地立在不远处,朝她招手。她身旁还有一个翩翩少年,面如冠玉、眉目若画,一袭宝蓝色织祥云锦衣,腰间扎了镶着红宝石的缎带,气质清冷,一双如墨般漆黑的眼在灯光之下泛着潋滟的光,撩人心神,分明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唇边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正是表哥柳意潇。不得不说,柳意潇这副好皮囊着实在这世间上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了。
前世因着他那句“招蜂引蝶”,杜流芳对他并无好感,原本存于心头的爱恋也因四个字而烟消云散,此后每次宴会,她都对他近而远之,柳意潇一点一点淡出她的生命之中。虽知他那句话分明救了自己,但是她的心头却总是与他有一层隔膜,毕竟这四个字是每个未出阁的女子都不愿意听到的。
后来又听说他跟哥哥去外地之时,遇上山贼,柳意潇客死异乡,而哥哥至此下落不明。
“三表妹,你怎么这么看着我?”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疑惑,还挟着一丝隐晦的玩味。
杜流芳自知自己失礼,垂了眸子,道了歉意:“多日不见表哥,表哥勿怪。”这个柳意潇精通琴律、少年得志,是京城里多少闺阁小姐朝思暮想之人。杜流芳少时也曾倾慕于他,罔顾大家闺秀身份在他面前不停地打转,可是得来的却是他更加深厚的讨厌和厌倦。柳意潇对于向他摇首摆尾的女子向来不屑,对她这个一无是处的表妹更加是不屑一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