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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长歌

王珪心急如焚,因夏国大军倏然而至,围困了羊牧隆城!

王珪知晓对手重兵前来之时,立即闭城备战。羊牧隆城守军数千,但从北面杀过来的夏军,满山遍野,难以尽数。

王珪大惊,不明白为何任福不久前还传来要全歼入境夏军的消息,怎么转眼间就有这多夏军来攻。王珪更不解,夏军前来,西路巡检常昆本在羊牧隆城北的得胜寨巡视,为何没有半分消息传过来?

夏军并不攻城,只是扼住王珪的出兵。王珪虽派游骑出去报警求援,但游骑到东山而止。

东山附近有夏军最犀利的骑兵铁鹞子游弋,宋军游骑无法冲过。

夏军屯聚在东山之南,到底是什么用意?王珪不知晓。他更想知道,现在任福如何了?

正焦灼时,有兵士急匆匆赶到,“王将军,任都部署的人来了。”

王珪又惊又喜,不解城外均是夏军的骑兵,任福的手下是如何冲到了城下?无暇多想,王珪急招来人。那人浑身是血,满面尘土,见王珪后,立即跪地泣道:“将军,任都部署大军被围好水川,请将军出兵救援。”

王珪大惊失色,暗想昨天任福还有消息送来,说已围困夏军于笼头山,怎么今日就被反困在好水川?

好水川就在羊牧隆城的东南,平原开阔,利骑战!

任福不是在笼头山吗?怎么会跑到了好水川?

王珪心中起疑,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道:“任大人追击夏军到了笼头山,结果被夏军所败……”

王珪忙问,“夏军不过万余兵马,任大人带数万兵马,还有武英支援,怎么会败?”

那人悲愤道:“夏军有诈。在天明时,夏军从北方冲来了数万兵马,将武英部团团围困,切断任大人的后援。而在笼头山的万余夏军中,竟夹杂着夏军的三千铁鹞子!”

王珪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想听闻夏国铁鹞子总数也不过三千有余,说可抵十万擒生军。任福猝不及防,被这多铁鹞子攻击,怎能不败?

那人果然道:“任大人本命桑怿将军带三千前锋和夏军对攻,不想夏军铁鹞子全出,桑怿将军不能敌,当场阵亡。”

王珪心中一痛,桑怿是他当年在禁军时的好兄弟,不想就这么去了。

那人又道:“夏军趁机攻击,任大人不及布防,我军数万兵士被冲的七零八乱。这时又有夏骑兵攻击我军的后路,任大人支撑不住,只能向王将军所在的羊牧隆城奔走,期望依城作战。等任大人冲到好水川时,见路上有数个木箱,箱中有飞禽振翼之声。任大人命人开启箱子查看,不想里面飞出几十只鸽子,夏军见鸽子飞高,从东山冲出,将我军围困在好水川。任大人冲不出包围,逃不过追杀,这才派人冲出重围,求王将军救援!”

王珪脸色苍白,半晌才道:“你是如何杀出重围的呢?”

那人霍然抬头,眼中含泪,叫道:“王将军莫非不信卑职?”蓦地拔出单刀,已刺入腹中。

单刀入腹,透背而出。王珪一惊,急抓住那人手臂道:“你何苦如此?”

那人嘴唇喏喏蠕动,低声道:“请王将军出兵。”他缓缓倒下去,双眼不闭。王珪凝望着一地鲜血,惨然笑道:“好,出兵去救任大人。”

旁边有一李姓参军劝阻道:“王将军,若此人所言是实,敌势浩大,若是出兵,与飞蛾扑火何异?还请王将军三思。”

王珪半晌才道:“今我军有难,既已知情,当驰往救援。今日不救,他日何人救我?”

李参军垂下头来,再无言语。

王珪振奋了精神,喝道:“男儿在世,不愧天地。我军有难,当赴汤蹈火救赴国难。点兵,出城!”

羊牧隆城沸腾起来,王珪披甲持槊,已冲出城池。他带出四千兵马,只留两千兵力守护城池。

等近东山之时,王珪已听到山的那头杀声震天,兵戈铿锵,燃了心中热血。

这时响炮震天,远处夏军早迎来了数千骑兵,静静列阵以待。王珪心中微沉,暗想夏军知羊牧隆城会出兵,早就有准备。只是略有迟疑,王珪稍整阵型,已喝道:“冲过去!”

他既然出了城,就没有打算再回去!

王珪一马当先,持槊猛攻,夏军微触即退,只是此军才退,又有生力军拦阻。

雨已停,血更涌,东山两侧,兵戈峥嵘。

不知多久……

天空现出分亮色,一缕阳光透出厚云,斜照在王珪的脸上,王珪这才惊觉,原来已午后,他厮杀了数个时辰。东山那边杀声仍在,他已十数次冲击敌阵,但仍冲不过夏军的骑兵阵。

夏军实在太多、太过厚重。

那汹涌的骑兵,仿佛永无止歇。

王珪回头望过去,见到身边已剩下不到半数的兵马,每人脸上均已露出疲惫之意。无人不伤,无人不伤痕累累。

王珪马槊已折,换了铁锏,望着胯下的马儿都口吐白沫,听着东山那面的杀声,心如刀绞。

他终于缓缓的举起了铁锏,哑声道:“杀!”

身后静悄悄的并没有声息,王珪霍然回头,见到了众人脸上的犹豫。

为何不攻?王珪想问,突然发现手掌钻心的痛,低头望去,才发现铁锏已弯,手掌破裂。他虽有勇气再战,但一双手已难承受如此的鏖战。

“王将军……不行了。”有兵士胆怯道:“敌军太厚了,我们根本冲不过去。我们何必……”见王珪望过来,那兵士懦弱无言。

目光从那兵士脸上掠过去,王珪望在余众的脸上。所有人都有了迟疑、畏惧和疲惫。

王珪下马!

众人均舒了口气,夏军虽厚,但均在东山,并没有对他们形成合围之势。王珪若回返羊牧隆城,众人还有活命的机会。王珪也是人,王珪也会累……

王珪跪了下来,没有向兵士跪倒,只向东方而跪。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王珪何意?

那面的夏军,也缓了攻势,默默的看着对面的宋军。这十数次的冲杀,让他们也是心惊疲惫。他们并没想到,宋军中除了狄青外,还有如此刚烈勇猛的将领。

东方有夏军,但更远的东方却是汴京。

王珪向东方三拜,喃喃道:“臣得圣上厚恩,才能有如今之荣耀。今日臣非负国,实则力不能也……”众兵将垂头,几欲落泪,只以为王珪也放弃了进攻的打算。王珪挺起腰身,嘴角反倒露出丝笑容,“臣不敢求旁人赴死,只能独死报国!”

他突然想起了当年在永定陵之时,夜月飞天曾说过一句,“夜月飞天不才,只求和你叶知秋一战。”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过是重演反复。

千古艰难唯一死。

他王珪已不怕死,还怕什么?他只求一战——堂堂正正的一战。

或许别人不解,或许别人不从,或许太多或许……但他王珪明白自己做什么,这已足够。

翻身上马,再不多言,王珪策马向夏军冲去。宋军呆滞,喊道:“王将军!”

夏军也呆住,军阵中并无长箭射出。

王珪孤胆单锏,匹马双拳,就那么到了夏军阵前。夏军中一人呼喝而出,手持长枪,挺枪就刺。

疆场的事情,就要用血气来解决。

党项人好武,不甘示弱。宋军有孤胆将领,党项人中,更有好战之人。其余夏军见有人迎战,并不上前围攻,反倒勒马不前。

那人长枪如电,一枪就刺在了王珪的右肩。长枪入肉,鲜血飙出,甚至可听到铁枪和骨头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王珪根本不闪,竟凭右臂夹住长枪,左手鞭起,重重击在那人的头盖之上。

“啪”的一声响,夏军来袭那人脑浆迸裂,死尸落地,夏军大呼。

马儿悲嘶,栽落尘埃。那马儿征战了许久,已捱不住如斯恶斗,竟先毙命。王珪飞身而起,已骑在来敌的马上,催马再行。顷刻又有夏军持枪刺来,王珪如出一辙,以伤臂挨枪,铁锏舞动,又杀一人。

夏军惊悚,一时间被王珪的彪悍所惊,有人退,有人上,长枪乱刺。

片刻之后,王珪已中三枪,那铁锏已成红色,阳光一耀,杀气凝冰。又有六七个夏军被王珪活生生的打死。王珪嘶声高喝,舞鞭再杀,这次号角吹起,苍凉凄然。

“哗啦”声中,夏军已闪出一条道路。

远处的宋军望见,几乎难以相信眼睛,方才数千宋军撕不开夏军的防线,王珪竟凭一己之力打通了前方的道路?

王珪心中诧异,才待催马,只见到空中黑气一闪,眼前血红,蓦地身形一凝。

夏军沉寂,宋军悲呼,只见王珪眼中插着一箭,透出了后脑,爆出了一蓬血雾。

王珪却再也听不到什么,只看了世间最后的一眼,然后就那么缓缓地摔了下去。他最后一眼,见到路的尽头,并非他执意要救的宋军,那里只立着一人一骑……

马上那人黑冠白衣,手擎长弓,神色萧索,却有号令天下的睥睨之气。弓是轩辕弓,弓弦如琴弦般的震颤,激荡着所有人的心弦……

那人当然就是元昊!

元昊出箭,用的是黑羽铁箭,在王珪冲出的那一刻,一箭射杀了王珪!

“可恨我不是狄青。”王珪想到这里的时候,再没了知觉。

铁锏落地,砸到一处水洼中,激起几滴水珠,仿佛是苍天的血。阳光照耀下,满是红色。

西北烽烟四起之际,兴庆府就和大宋的汴京一般,繁华依旧。太白居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当年夏随在太白居被杀,虽起了些风波,但很快风平浪静,太白居如今的生意更胜从前。

太白居的二楼正坐着几个人,唾沫横飞的议论。

有一人衣着华丽,看起来是个贵族子弟,突然道:“总是听你们说狄青如何如何,可谁见过狄青到底长的什么模样呢?”原来方才众人正在议论边塞战事。

说边塞,就忍不住的要说狄青。

一旁有个瘦子道:“都说此人长的极丑,青面獠牙,有如恶鬼。在阵前只要露面,见到的人都会魂飞魄散,手脚动弹不得。”

旁桌食客中有个着长衫的道:“你说的可大错特错,我听说狄青这人不是丑,只是魁梧,听说他虎背熊腰,两个眼睛都和铜铃一样,若是吼上一声,直如虎啸。听说他在金汤城前吼了声,吓得城中的战马都是软瘫动不得。”

衣着华丽那人不屑道:“以讹传讹罢了,我就不信他有什么能耐,若能见见他,我倒想和他较量较量。”他腰间带剑,雕花的剑鞘,金镂的剑柄。那人解下剑鞘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碗碟乱响。

方才说话的瘦子和长衫都是吐下了舌头,不敢多话,只怕这位是御围内六班直的人物。

那衣着华丽之人说着话,不停的扯着脖子向楼下长街望去,似在等人。他只顾得向外张望,没有留意到旁桌有个食客,抬头望了他一眼。

那食客脸色黝黑,带着毡帽,一直在低头饮酒,万事无关的样子。可抬头一望,双眸中隐泛寒光。食客脸色黝黑,鬓角已有华发,抬头那一刻,看其脸部的轮廓,却是极为的英俊挺拔。

酒楼的楼梯口处有脚步声响起,衣着华丽那人微喜,扭头望过去,见到上来个面带微笑的寻常人,不由大失所望,又转过头去。

那微笑之人到了脸色黝黑的食客面前坐下,伸手从怀中取出封书信递到那人面前,眼中有分悲凉之意。

脸色黝黑的食客并不意外,接过了书信,展开一看,双手都已颤抖起来。他的眼中,除了有悲凉、缅怀、伤痛之意外,还有着几分凌厉的杀意。

这二人举止平静,并没有引发旁人的注意。

就在这时,长街尽头马蹄急骤。有好事的食客探头出去观望,见长街的一头,有数骑驰来,为首那人,身形彪悍,脸色阴冷。

有人低声道:“是御围内六班直的人。”

衣着华丽那人脸露喜意,楼上招呼道:“毛奴大哥,小弟在此!”

为首那人已到太白居下,抬头望见那衣着华丽的人,突然飞身下马,入了太白居。

太白居里面的食客都是脸色微变,很多人已认出进来那人叫做毛奴狼生。

毛奴狼生性格残忍,均说此人本是孤儿,被人从狼窝中捡了出来,后来习得武技,被元昊赏识,得入御围内六班直,眼下是宫中虎组的领班。

当初狄青入兴庆府行刺元昊,乔装成尚罗多多,还当过此人的下属。

有的人已悄然离去,毛奴狼生突然一把抓住个偷走的食客,冷笑道:“你是狄青?”

那食客骇得脸色发白,说道:“我不是。我怎么会是狄青呢?”

毛奴狼生道:“你不是狄青,见到我为何要走?”

那食客知道最近狄青攻宥州、战洪州、大闹夏境,兵行诡锋,已屠了羌人三族。而毛奴一族,就是被狄青屠灭的三族之一。毛奴狼生虽说六亲不认,但对此事肯定也很恼火。

那食客暗道倒霉,颤声道:“小人吃饱了,因此要走。”

毛奴狼生盯着那食客道:“你桌子上的一笼包子十二个,到现在只吃了一个,你就饱了?既然这样,我和你赌一赌。”

“赌什么?”那食客惊恐道。

“我赌你肚子里并没有多少饭,你还在饿着。我若输了,我就赔你一百两银子。”

“这个……如何来赌?”那食客汗水已流淌下来。

“剖开你的肚子,不就知道了?”毛奴狼生面无表情道。

那食客已吓得双腿发软,“你……是开玩笑吧?”

毛奴狼生一摆手,“拉他出去,剖开他的肚子看看。”早有手下人上前,拉着那食客出了太白居,那食客惨叫声如杀猪般,陡然间惨叫止歇,血溅长街。

惨叫虽止,可那余声如锯木般的剌着众人的耳朵。

有胆小的人,吓得下身潮湿恶臭,太白居,已死一般的沉寂。

毛奴狼生残忍的望着一众食客,一字字道:“我最恨旁人骗我,你可以不理我,但你要记得,千万不要骗我!”

他说完后上了二楼,楼下的食客一哄而散,楼上的食客如待宰的羔羊,跑都不敢跑。众人都有些厌恶的望着那衣着华丽的人。

衣着华丽那人还自鸣得意,见到毛奴狼生前来,那人上前施礼道:“毛奴大哥,小弟有礼了。”

毛奴狼生道:“我没有兄弟。”

那人改口道:“毛奴大人,卑职有礼了。”

毛奴狼生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属下。”

众人厌恶那人的谄媚,只希望毛奴狼生也把那人拖出去剖开肚子。可那人竟还能笑得出来,说道:“毛奴大人,小人有礼了。”

毛奴狼生脸色依旧阴沉,却不再多说什么,突然喝道:“拿笔墨来。”

太白居的掌柜错愕不已,不解毛奴狼生要笔做什么,但还是颤颤巍巍的亲自奉上笔墨,奉承道:“毛奴大人可要题字吗?那可真让太白居寒壁生光。”

毛奴狼生冷冷一笑,蘸墨上了长凳,在雪白的高墙上写了几句话。

“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狄青等鼠辈,只会弄偷袭!”

写罢,毛奴狼生哈哈大笑,回望楼上的食客道:“你们说……我写的如何?”

众人默然。

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辈,犹自说军机!

这首诗,本是中书令张元在三川口写给韩琦、夏悚二人的,毛奴狼生不过是加以篡改,把狄青扯了上来。

好水川宋军再次惨败!

桑怿战死,任福战死,数万宋军尽折好水川。

王珪战死,羊牧隆城告急。

武英战死,耿傅战死。武英部全军尽墨。只有朱观一部,侥幸杀出重围,只余千人。渭州都监赵律带两千骑兵赶赴救援的时候,亦折损阵前,全军覆没。

当年和狄青一同赶赴边陲的殿前侍卫,在好水川一仗中,大半数殒命。

张义堡失陷,笼竿城被围,怀远城告急。

夏军铁骑铮铮,兵分两路,一路由东南侵入逼近秦州,一路向东北返杀,已近三川寨,肆虐镇戎军。

消息传了开来,宋人震骇失色,夏人高呼欢颜。

宋廷一直把三川口一役视为奇耻大辱,耿耿于怀,只以为立国以来,以这次失利最为耻辱。不想到才过了年余,好水川一战,更给了宋廷当头一击!

好水川之败,耻辱更甚!

张元统军大胜后,就将韩琦未足奇一诗投书与三川寨,再次羞辱了韩琦。毛奴狼生如今在太白居篡改了诗句,就是想羞辱这里的宋人。

兴庆府中,宋人亦不在少数。楼上众人沉默,衣着华丽那人却道:“大人写的再贴切不过,狄青鼠辈,不足一道。小人……其实也想和他比试比试了。”

毛奴狼生脸色这才好转些,见众人战战兢兢,指着个瘦子道:“我问你话呢,你难道没有听见?”

那瘦子就是方才说狄青青面獠牙的人,闻言胆颤道:“很好,比李太白还……太白……”他本想恭维,但嘴已不听使唤。有人想笑,毛奴狼生也笑了起来,可眼中满是杀气,“我比李太白还白?说得好……”

“说得好呀。”一人突然截断了毛奴狼生的话。

众人大惊,只见那脸色黝黑、头戴毡帽的食客微笑道:“毛奴大人这诗真的好。”众人见到他的笑,不知为何,背脊涌上了难言的寒意。

那笑容中,竟像带有无穷的杀机!

毛奴狼生目光如钉,死死的瞪着那人道:“哪里好呢?”他并不认识那人,感觉那人虽有些古怪,但他不惧。

头戴毡帽那人道:“我也有两句诗回赠大人。”

“回赠?”毛奴狼生瞳孔缩紧,一字字道:“那好,你写!”他手一挥,手中的笔倏然飞出,已打到那人的面前。

毛笔急飞,速度已不亚于短剑掷出。

那人伸手一抄,已把笔拿在手上。毛奴狼生微凛,却见那人手持毛笔,走到白墙前。

毛奴狼生的手下就要上前,却被他摆手止住。

带毡帽那人提笔蘸墨,不慌不忙的写下两句,“从未识得毛奴面,如今才知丈八长。”

众人大失所望,以为这人也不过是个谄媚之辈。

毛奴狼生见这人身手不差,本暗自警惕,可见他竟写诗奉承他魁梧,不由暗想,“难道这人就和马征一样,也想求官吗?”

原来那衣着华丽的人叫做马征,这些日子来,端是给了毛奴狼生不少好处,就为了能在兴庆府做个官儿。戴毡帽那人既然要奉承毛奴狼生,多半也是不得志之人。

毛奴狼生正沉吟间,戴毡帽那人又写了两句话,“不是毛奴丈八长,为何放屁在高墙?”

众人哗然,见那人讽刺毛奴狼生写诗就是放屁,想笑又是不敢。

毛奴狼生见了勃然大怒,浑身骨头“咯咯”响动,杀心已起。那人竟还能好整以暇的又写了三个字,然后掷了毛笔,拍拍手笑道:“我写的如何?”

他虽在笑,但目光如针,盯在毛奴狼生的身上。

太白居静寂得针落可闻,所有人都惊骇的望着白墙上最后写的三个字。

狄青留!

那人写的最后三个字,赫然就是“狄青留!”

眼前这人就是狄青?狄青怎么会到了兴庆府?

那人推了下头顶的毡帽,露出虽黑、却极为俊朗的一张脸,那人正是狄青。他不过是抹黑了一张脸,暂掩刺青,但他萧索怅然、气息依旧。

他悲意满怀,蓦地想到当年众人醉酒狂歌的情形。歌声犹在耳,可武英、王珪、桑怿等人均已不在。

那些平日沉默、心中热血的汉子,在他狄青受窘,被韩琦轻蔑的时候,还是义不容辞的站出来,站在他的身边。

君子之交,平淡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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