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细细地为她梳妆匀面,从钗环珠翠到衣衫裙裳,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华美。
按大秦的习俗,公主下嫁是要先拜别皇上、皇后及母妃,然后才能回到闺阁等待驸马迎娶,两人再相携来到明光殿听皇上赐婚,晚间在由皇上赐宴,如此种种繁琐,才算礼成。
然考虑到乌桓路途遥遥,晚宴便取消了,听过赐婚,舞惜就要和舒默上路。至于礼成,则要等到了乌桓见过大汗后,方能作数。因此让舞惜心安的是,不用急着和一个陌生人洞房花烛,好歹路上有那么多天可以用来了解彼此,聊胜于无吧!
待舞惜一切妥当,由云珠搀扶着坐上喜轿,往明光殿去。
坐在喜轿上,舞惜轻掀轿帘,不由感叹,果然是一个美丽的夏日清晨!凉爽的风遥遥吹拂,澄心湖畔的杨柳摇曳生姿, 湖心已有荷花绽放,有风轻送,微微带来莲花杨柳的清香。天空碧蓝如洗,澄澈得如一方上好的翡翠,没有一丝云彩,蝉鸣稀疏……
舞惜轻叹一口气,这一切,竟是如此美好!
到了明光殿,雍熙帝与皇后坐在正殿宝座上,遥遥看去,高大威严。因着皇贵妃早逝,云妃又向来疼爱舞惜,因此云妃被准许站在皇帝身侧。舞惜由云珠扶着,一步一步走进大殿。
这样的景象让雍熙帝有倏忽地恍然,仿佛时间停在昨日:当年,若舞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聘聘婷婷,仪态万方……
立于大殿中央,舞惜盈盈拜下:“司徒舞惜拜见父皇、母后、云母妃,愿父皇福体康泰,事事顺遂。”
雍熙帝抬手示意她起身,略略嘱咐了几句;皇后表现得十分热络,像是嫁女儿一样;倒是云妃,见着舞惜出嫁,感慨万千,简单嘱咐几句已是泪湿眼眶。
随后舞惜回到绛紫阁等待舒默。
这边雍熙帝着人宣拓跋舒默觐见,在明光殿请安后才由人引着走向绛紫阁。
一路上,宫人不时地向舒默说几句关于舞惜得宠的种种。舒默听了只是一哂,心底却是不以为意的,即便上次见面时大秦公主表现得落落大方,但舒默的记忆深处,仍是五年前的战战兢兢,胆小怕事。
舒默想着府里已有四个女人,若非为了她的身份,两人只怕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这样的日子,不由地想起自己阿妈……
舒默心底叹息:本是宁缺毋滥的自己,却接二连三地娶了这么多女人。若有真心,他宁可要一村野莽夫的女儿,也断不愿招惹这样一个身世煊赫的娇蛮公主!
怀着这样的心思,来到绛紫阁。
一进去,舒默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桂树、梨树井然有序地排列在院内,树下摆着白玉桌子、凳子,不远处一架秋千偶尔轻轻摆动那么一下;鹅卵石蜿蜒曲折地延伸,周围是各色梅花和玫瑰……宛然一个小御花园!
注意到他的驻足,身旁的宫人低声解释:“驸马,这些都是镇国公主亲自弄的。”
舒默有一瞬间的诧异,这小公主竟有这样别致的心思!是自己小看她了?
该有的礼数一一进行完毕,秋月将舒默带进舞惜的寝殿,由于今日不能洞房花烛,因此舞惜虽穿着嫁衣,却并没有盖红盖头。
察觉到舒默的到来,舞惜仍免不了紧张,她低下头去,心底溢出一丝悲哀:自己这样就算是背叛了沈浩了吧?
舒默沉稳走到舞惜面前,站定,并未言语,也没有举动。须臾,舞惜忍不住抬头,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在空气中胶着……
虽说已有四个女人,虽说那四个也美艳动人,虽说这个公主早已看过,虽说自信见过的美人是车载斗量……但在看见穿着火红嫁衣的舞惜时,舒默仍不能不承认自己心底的惊为天人!
只见舞惜身着嫁衣,那样鲜亮的红色,和着她精致的面容,如一道光瞬间照亮了绛紫阁。红色如意纹金丝双层广陵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红宝石的领扣扣住,外罩一件大红双孔雀绣云金璎珞霞帔,那孔雀绣得栩栩如生,有婉转温顺姿态,大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留仙裙,裙上绣有百子百福的花样,尾裙长摆稍稍曳地,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发鬓正中戴着联纹珠荷花鸳鸯,两侧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莲花,垂下珍珠流苏和碧玉坠角,中心一对赤金鸳鸯,明珠翠玉作底,更显雍容华贵。
舞惜本就盛极的面容,在如火嫁衣的映衬下更显美艳:秋水般明亮清澈的眼眸,长长的睫毛仿佛扇翼;柔嫩朱唇,秀挺俏鼻;晶莹剔透的肌肤,仿佛能掐出水来……这样夺人心魄的美,这样明艳动人的女子……
饶是舒默这样淡然又不重女色的人也看呆了,那一瞬间找不到任何语言来描述她的美丽……
被他这样肆无忌惮的目光注视着,舞惜本以为自己会满心排斥,不想却在他火热的目光中渐渐手足无措起来。不知为何,面对那双深邃的眼眸,舞惜竟有一丝熟悉感……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彼此,半晌,方回过神来。
舞惜低下头,为自己方才的失神感到苦恼,但……在无法自主的情况下,也许这个拓跋舒默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想起自己仿佛毛头小子一般的表现,舒默有些懊恼。好在宫人们都是训练有素、谨守本分的,并无人在意他的失态。
稍敛了敛神,舒默声线平和:“拓跋舒默特来迎娶镇国公主司徒舞惜。”说着微微躬身,将右手伸出——
舞惜轻轻将自己的左手放于他掌心,由他牵着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