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色凝重,高庸赶紧取了一件绵缎披风披在皇帝身上,皇帝侧眸对着如意道“如意,你随朕去畅远宫看看。”
帐幔低垂,畅元宫的灯火略显昏暗,舒妃牙关紧闭,脸色一片苍白,探其鼻息已是呼出来的多吸进去的少,如意难免一惊,好好儿的这舒妃果然病了极重,难道是为了那只不狗的死,又细探其脉,倒是忧思过度,肝气郁结,这病却不是今天才有了,只有了一阵子了,今日正好她受了惊吓,又悲伤过度,一时提不来气就昏死过了。
如意拿银针帮她扎了穴,半晌,她人方才转醒过来,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子,入眸处却是一张雪白的瓜子脸,那脸上镶着一对如宝石般晶亮透明的眸子,她浑身一抖,只因着她人太过虚弱,除了正在替她拔银针的如意感觉到她的震动以外,别人再发现不了分毫。
“皇上,舒妃娘娘醒了。”如意取下最后一根银针回禀皇上道,“娘娘醒了就没事了。”
皇上长舒了一口气,舒妃挣扎着还想起身起礼,哪能动得了半分,只喘吁吁道,“皇上,请恕臣妾不能恭迎圣驾了。”
皇上眉头松了几分,只摇头道“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你好生将养着,万不可再忧思太过反害了自己。”
“皇上,臣妾”舒妃双唇嗫嚅着,眼里流下一行泪来,“臣妾原以为皇上恨臣妾再不到臣妾这里来了。”
“你怎会这样想,事情查清楚就好了,你若不是故意的,也不过将此事太过挂在心上,有些事失去了就难以挽回,活着的人却还是要活的,你倘或再如此忧伤下去,倒辜负了朕待你的心。”
舒妃无力的点了点头,有清浅素白月光自纱幔透过落在地下,光影迎风变幻,烛火微曳,她脸上朦胧的一层极浓重的颓败之色,就连那看似温善的眸子里也透着掩不住的冷寂和悲凉,她唇角缓缓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来,那笑益发带了凄楚的刻意,“皇上,臣妾明白的,臣妾必不会辜负了皇上的心。”
隔着蒙蒙月色,殿中烛火迎风吹着将即要熄灭的样子,殿内更加或明或暗,皇上反倒更看不清楚舒妃的神色,屋内有缠绵的轻烟迎风散开,那是极清淡的薰香,正如她的人一样也是清淡的,有时候清淡的让人看不见她,可有时候偏是这样的清淡才能让人宁静,皇上伸手握了握舒妃的手道“如意说你没事,朕也就放心了,朕还有要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舒妃温顺道“是”舒妃虽对着皇上说话,眼睛却看向如意道,“皇上,这次可是麻烦福瑞郡主了。”
皇上回头看了一眼如意又对着舒妃道“自她来了皇宫办事无不尽心,这皇宫又比不得别地,处处都是规矩大,怕是要闷坏她了。”
“那皇上何不放了郡主出去”舒妃未加多思考,话脱口而出,她自知失言,只敢拿眼偷觑着皇上的神情,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抿着有些干燥的唇儿显得无所适从。
皇帝蓦地一怔,片刻便神色如常,只淡笑一声对着如意道,“如意,你可想出宫”
如意盈然道“君无戏言,皇上答应臣女的,臣女相信皇上必会做到,而臣女答应皇上的自然也会做到。”
皇帝静默片刻,方想着是自己刚才在正安殿问了那句话不妥,这小女子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这会子这样回答不过就是提醒自己不要失言罢了,自己当初答应过绝不会为她强行指婚的,他忽地想到那个玄洛公子,却又猜不透阿胤的话究竟是何意思,他总觉得阿胤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个玄洛公子能让阿胤这般为难的,想必还真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他想了想也未说话只单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了。
出了畅元宫,踏破一地清冷月色,抬眸处,那月光笼罩在重重巍峨的宫殿之上,那飞檐之上似采了月的光华,散发着森冷幽光,凝聚成一个微微的光圈,让人倍感凉意,如意静静的走在回忘忧阁的路上,舒妃为何要下那样的毒计害她,前世她记得舒妃与皇后表面上虽看着不错,但暗地子两人却有较量,只是不知为何舒妃忽喇喇的自尽死了,过了不多久皇后也薨逝了,这两人斗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无。
自己与舒妃素无干系,顶多也就是沈风华与舒妃关系交好,但舒妃怎可能为了沈风华而冒险暗害自己,何况如今沈风华又疯了,她更不可能为了一个疯子而行这些危险的事,若舒妃背后的人是皇后,她为何要听命于皇后,她已封妃,仅屈居与玉贵妃之下,皇后难道还能许她一个更高的位分不成,这似乎又不太可能,若如此,她早就该投向皇后了,何必还要安排二姐姐入宫来刺皇后的眼,想着,她不自觉的已踏入忘忧阁的殿门。
回殿了换了一身轻巧的衣服,她百无聊赖,心思萦逗间,只坐在窗下的一个小长方榻上,榻上摆放着小叶紫檀案几,案几上的还是她昨儿个刚看的书,随手拿过书却还是原来的地方,冬娘拿了剪刀剪了已烧成半枚黑色灰烬的烛芯,屋内顿时亮堂了几分,如意翻开蔡伸的词集人倚金铺,颦翠黛、盈盈堕睫
她蓦地想到与玄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戏谑的说着“若改成人倚玄郎,颦翠黛、盈盈堕睫岂不是更贴切应景。”看到此处,她便再没心思看下去,只呆呆的瞧的书发收怔,嘴里又轻声念了两句。
冬娘和莲青一个在绣着一个花团景簇的香囊,莲青手打着一个葱绿柳黄的朝天凳络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莲青抬头见如意出神的样子不由笑道“小姐嘴里念念有词的可是在想谁了”
冬娘笑道“偏你这会子还提,反勾出小姐的旧病了、”
如意收了手中的书,只将胳膊依附在案几上,闻言看她二人手里绣的活针好生鲜亮,自从教会了萧荷娘纸绣技艺之后,她反倒懒怠了许多,后来为太后绣寿字倒确实花费了不少功夫,差点不曾把个眼睛都要熬红了,太后寿宴之后,她有好些日子未曾拿着针线了,自己本来还想着绣个香囊给他的,如今可是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自打来了宫里,她有许久未见过他了,想着便叹了一声道“姑姑,你倒学着莲青胡浸了。”
冬娘看着如意略有怆然的眸色,旋即笑道“倒不是胡浸,却是个最大的实话。”
莲青嘻嘻笑着附合一声道“姑姑的话最有道理了。”
如意笑着伸手又指了指她二人道“再没个正形的,这会子也不早了,赶紧息着去吧,不然明儿早起又要喊脖子酸了。”
冬娘和莲青忙服侍如意睡下来了,不过片刻,如意便安稳合目而眠,一缕青丝铺在藕合色夹纱弹花软枕之上,如黑瀑一般散开,长长的睫毛笼罩在眼睛之上,显得她极其安祥,那安祥里还带着几分神秘的色彩,似乎想让人探究她醒来之后是怎样的一双妙眸,两颊上还带着丝许少女的红晕之色,如桃花瓣似的红唇轻轻抿着,让人看了好不动心。
不知过了多久,如意微动了动身子,鼻息间传来一阵熟悉的味道,她又是心惊又是欢喜,人虽然已经醒了却还在装睡着,那睫毛却忍不住的颤动了几下。
“你还装睡”一个男子的轻笑声传来,随之他的手抚上她颤动的睫毛,她忽觉得眼里一阵发痒,伸手就打开他的手笑道,“你跑到这皇宫里来做什么,这里戒备森严,万一让人捉”
她的话淹没在他怀里,他怀里却带着深夜的余凉,那滑如丝缎的般的黑衣锦袍里透着他的气息,她只将头依在他怀里,虽然有些凉意,却是让她觉得安心的凉意,她叹息一声道“你会不会怨我”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上,这里有他贪恋的味道,他低低问道“我为何要怨你”刚说话,他忽然又改了口道,“其实是一点怨,怨只怨连见你一次都这么难。”
“难吗”她抬眸盯着他微笑着注视着他道,“再难,你不也来了嘛,而且你上次来为何都不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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