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斟酌着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实话当然是要说实话的, 但实话要怎么说也有一定的技巧。半遮半掩地说话是说实话, 改换一下事情发生的顺序是说实话, 使用相对来说不那么激烈的词汇也叫说实话。

斯特兰奇眼神炯炯地盯着卡尔，他有一双极具特色的灰眼睛, 这么多年来，卡尔只在他的身上见过。

“你一定知道六颗无限宝石的传说，博士。”卡尔最后还是选了平铺直述, “据说这六块宝石是复仇女神天罚自身分裂而出……”

博士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卡尔的每一句话。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要借给你也不是不行，但我有几个条件。”

“请说, 博士。”

“第一, 时间宝石不能离开我的视线；第二，我帮了你的忙, 你也要帮我；第三, 我不放心亚历山大，剥离的过程必须由你来做。”

“可以。”卡尔答应了，“我能理解。”

鉴于时间宝石的特殊性和重要性, 他们很快就商定好了具体行动的时间，而斯特兰奇也告知了卡尔他所知道的灾难。

“灭霸在收集无限宝石，这不是秘密。”他紧锁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也显得十分聪明和傲慢, “据说他已经拿到了没有人知道具体位置的灵魂宝石——不可思议——但他的下一个目标显然是地球。”

卡尔没怎么吭声, 虽然截至目前足足有四颗宝石都在亚历山大手上, 但这件事还真的不能说亚历山大有什么错。

毕竟宝石的上一个拥有者除了洛基以外都常驻地球, 就连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宇宙中晃荡的洛基，这段时间都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三天两头往地球跑。

灭霸只要没有傻到家，都会选择来地球寻找那无限宝石。

而且他最有可能的行动就是寻找上一个已知的宝石拥有者，威胁压迫也好，严刑拷打也好，灭霸有无数种办法从宝石的曾拥有者口中挖到消息。

但如果连宝石的曾拥有者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丢掉自己的宝石的呢？

这么算起来，亚历山大其实还做了一件好事，通过釜底抽薪的方法降低了无限宝石被灭霸找到的可能性！

卡尔这么安慰了自己几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终于放下心来，出了纽约圣殿后，他转头就去了艾尔集团的总部。

这段时间他来的次数比较勤，前台的接待都已经习惯了，见到卡尔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温柔了许多，嗓音就像撒了蜜一样甜：

“艾尔先生！”

卡尔笑着冲她点点头，走到了电梯前。

“艾尔先生！”前台又轻轻地喊了一声。

“嗯？”卡尔转头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电梯门已经开了，他却没有进去，而是耐心地等着前台小姐想说的话。

这种行为无疑给了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年轻女人鼓励，她的脖子根都涨红了，因为兴奋，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先生，”她鼓起勇气，低声问，“您和卢瑟先生是真的……很早以前就在一起了吗？”

“对你的上司提这种问也太粗鲁了，而且很不专业，夏普小姐。”卡尔扫了她的胸牌一眼，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没什么笑容，语气甚至还有些严厉。

前台小姐的神色顿时变得惶恐不安起来，她勉强维持着笑容，藏在高台后的手指紧张地拧在了一起。

“不过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没错，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卡尔忽地又笑起来，“下不为例，夏普小姐，别让我抓到你在上班时间开小差。”

他踏入了电梯，两扇门向中间合拢的时候，他听到门外传来的清晰的呼气声。

前台小姐惊魂未定地用手拍了拍胸前，暗暗吃惊于自己的大胆。是的，她已经见过了这位年纪轻轻就继承了这偌大的公司的总裁好几次，也知道对方的脾气相当友好，但她刚才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才会莽撞地问出那个问题的？

电梯停在了亚历山大的办公室门口，卡尔脚步轻快地进去了，准备和哥哥分享一下马上就能拿到时间宝石的好消息。

然而他走进门之后，才发现亚历山大不在办公室里。

沃米尔星球。

“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这颗空茫的星球上，灭霸和卡魔拉左右四顾，却没有看到周围有任何人。

“你是谁？别装神弄鬼。”有灭霸跟随在身边，卡魔拉的精神始终都处于紧绷的状态，这个古怪的声音让她的反应有些过激。

一道黑色的浓雾在他们的面前汇聚成了类人的形状，一身破旧的黑袍披在这个不知名生物的身体之外，破旧的长斗篷尾端如烟雾般缓慢地消散着，而它的面孔则被隐藏在帽子下面，当你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浓重的阴影。

“我是守护灵魂宝石的人。”它低声说，语音缥缈如鬼魂的絮语，“这么多年以来，我经受着和它近在咫尺，却无法将它拿到手中的折磨……带领寻找它的到它面前经受考验，就是我的责任……”

“带我们过去。”灭霸平静地说，“我会通过考验。”

浓雾组成的人影做了一个朝他看过去的动作，从那副破旧腐朽的外表上也看不出它的情绪，只听他说：

“……跟我来。”

它带领着灭霸和卡魔拉慢慢走向前方，这条路的周围遍布着残破之物，表面更是被一层古怪的铁黑色粉末覆盖着，行走时脚下莫名的吸力会让人很不痛快。

他们走到了一座悬崖的尽头。

“……向伟大的灵魂宝石献祭你心中最爱的人吧！”领路人的声音高昂了起来，“当它确认你的付出，就会给予你使用它的权力！”

没等灭霸和卡魔拉对此做出反应，一个柔和的男声就响了起来。

“抱歉。”他说，“我知道你们经历了很多事情才找到灵魂宝石的所在地，但我也有必须暂时拿到这颗宝石的理由。”

“谁？”灭霸警惕地回身，卡魔拉同样也讯速地转了过去。

在这颗星球表面上那股如有若无的淡灰色烟雾中，亚历山大的身形逐渐在他们的眼中清晰起来。

但他看上去和地球人完全不同。

“我有过很多名字，但我想，我所使用过的任何名字都对你们毫无意义。”他淡淡地说，抬起手。

这个动作好像是某个指令，刹那间，无数双蓝色的眼睛在淡灰色的烟雾中亮了起来。

灭霸皱起了眉，而卡魔拉的唇边泛起了一丝冷笑。

无数个泛着金属光泽的身体从淡灰色的雾气中显现，它们缓慢地前进，不断缩小着包围圈，钢铁的军团带给人的心理压力是巨大的，即使是灭霸，也不肯在赤手空拳的条件下一个人应对这群危险的敌人。

而且他还带着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反手给他一刀的卡魔拉。

偏偏……偏偏她又是那个在这场考验中举足轻重的人。

亚历山大静静地站在原地，深深地凝视着那道悬崖，如果卡尔在这里，他一定会在亚历山大面前情不自禁地后退，因为这是亚历山大从未向他展示过的状态。

也不能说这是亚历山大从未向他展示的状态，在卡尔更小的时候，亚历山大在他面前就是这样标准和无机质。

只是卡尔忘记了。

“如果你们没有意见，”亚历山大淡淡地说，“请让我先接受考验。”

“请吧。”灭霸毫不疑迟地说，“我也很想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工生命，是否也拥有传说中的灵魂。”

亚历山大什么都没说，只是闭上了眼睛。

一个机器人出列，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它走到悬崖的顶峰，然后直直地坠了下去。

万籁俱寂，唯有重物砸落时所发出的遥远的闷响。

半分钟过去，灵魂宝石没有给出半点反应。

亚历山大睁开了眼睛。

“果然还是不行。”他说，转头看向领路人，“你知道为什么不行吗？”

“……你没有灵魂。”它回答，仿佛是聆听了来自灵魂宝石的回应，“没有灵魂的人无法使用它。”

亚历山大点头接受了解释，他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猛地抓向自己的前方，他的手上亮起了红色和紫色的光芒，用力往面前一拽——

一抹很淡的橙光出现在他的手中，和另外两道光混合在一起，随后缓慢地消弭。

灭霸紧紧地盯着他，瞳孔一阵收缩：“你有现实宝石和力量宝石。”

“是的。”亚历山大没有否认。

他检查了一下灵魂宝石，清晰地感受到它所传来的那一阵愤怒、沮丧和气恼的情绪，和那些同出一源的无限宝石，不同，它似乎是“活着”的存在。

“这不可能。”灭霸不可置信地说，“灵魂宝石是唯一特殊的宝石，它藏在灵魂世界里，就算你使用了另外几颗无限宝石的力量，也不可能将它从另一个维度取出……”

“但无限宝石能够记忆曾经的使用者所具备的力量，”亚历山大解释了一句，他向来都是乐意作出解释的，这或许可以称作一种服务的天性。“只要它们曾经的掌控者去过另一个维度，它就能记忆使用者身上留下的坐标。”

然后他望向地球。

“我要回去了。”他礼貌地说，“再会。”

临走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请诸位尽量不要去找地球的麻烦，地球是我最重要的实验室。如果你们这这么做了，我会感到相当困扰。”

*

卡尔坐在空空如也的办公室里等着亚历山大。

他有些想不通有什么事情会需要亚历山大亲自出去，虽然因为工作，对方经常出席各种会议，有时候也难免要参加无聊的晚宴和派对，但是这个时间明显不对啊。

亚历山大去哪儿了？都等了好几分钟了，他居然还没有回来。

这种非同一般的事情让卡尔有些神经紧张，他最近一直都神经紧张，稍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主要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托尼和布鲁斯那边还好，那俩人除了一贯的糟糕作息以外没有被麻烦纠缠。

反倒是其他那些平常根本不需要卡尔多担心的人事故撞车，地球上的事情都好解决，多费点心就行，遥远的宇宙却也因为灭霸的动作而浪潮涌动，无数星球上的种族都胆战心惊，唯恐灭霸的大军降临。

最能够搅混水搞事的人已经被锁起来了，不管接下来要发生的是什么，应该都不至于太严重？

怀着这样一种美妙的幻想，卡尔的心情平稳了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空间门在他的身侧缓缓打开，穿着西装的亚历山大从中走出来，空间门在他的身后闭合，卡尔只隐约看到大片的灰色烟雾。

亚历山大看起来心情很好：“我猜博士答应你了？”

“嗯哼。”卡尔说，“不过他不放心你，所以你得教会我怎么做，然后由我来分割出时间宝石里的生命密码。”

“把手给我。”亚历山大忽然说。

卡尔摸不着头脑地抬起手，随即一块宝石落到了他的掌心。

“我刚刚拿到的灵魂宝石。”亚历山大冲满脸惊讶的卡尔微笑，“费了点功夫，不过物有所值。”

……这么有效率的吗？卡尔也是惊呆了。

不是他吹嘘，他长这么大，也只有亚历山大和莱克斯的行动力迅速得让他觉得佩服。

不过那也既然宝石在他手上，卡尔也饶有兴致地把玩了起来。他翻来覆去地观察着这块小小的宝石，橙色的光芒随着他的翻动闪烁个不停，卡尔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情绪。

“它是……”

“活着的。”亚历山大说。

他打开了那个卡尔十分眼熟的仿木质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四块宝石，他又拿出另一个盒子打开，里面同样是整整齐齐地排列了四块宝石。

从外表看，两个盒子里的宝石没有任何区别。

但卡尔能感觉出左手边的那盒宝石中蕴含着更强大的、更具有威慑力的东西。

“一份是力量，一份是生命密码。”亚历山大把左边的盒子推给他，“这一份是生命密码。”

卡尔把手里的橙色宝石放进去，忽然说：“你把灵魂宝石的力量留在原地了？”

“没有。”亚历山大停了停，“灵魂宝石不可分割，我想就算只有它这一块宝石，我也能复活复仇女神。”

“祝你成功。”卡尔由衷地说。

他带着象征力量的四块宝石走了，离开很久之后，亚历山大才说：

“希望如此。”

大都会明丽的阳光照在他蔚蓝的瞳孔里，仿佛照亮了深海。

久违的，露易丝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有些人想要见你，不要反抗，也不要试着录音。我会担保你的安全，但我也只能保证你的安全……露易丝，你最近做的事情太过火了，美国队长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迟早我们会公布这个消息，但超人的专访内容你竟然直接发布，这惹怒了很多人。”

莱恩上将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

对这个早就和他闹翻了的女儿，他的心态十分复杂。

一方面，任何人如果有这样的女儿，都会为她的魅力和能力而自豪；但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国家的上将，他参与过很多不符合“正义”的行事，而那些事情，恰好就是他的女儿鄙视和痛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