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之青的织锦长袍,袍角上绣着雅致清新的兰草,行走间放佛都能闻见芝兰的香气在空气里散开。
来人唇角带着淡雅温和的笑容,像是一块上好的美玉,温润剔透,怎么看都觉得赏心悦目。
展欢颜定定的望着他一步一步款款从容的朝着自己走过来,眼里心里逐渐都是一片潮湿。
那是她的表兄裴云英,他大舅舅的嫡长子。
前世的时候因为外公一家久居在任上,她见的并不多,后来嫁给了北宫驰之后,在北宫驰有意无意的怂恿暗示之下便开始经常的走动,那个时候的裴云英对她就十分的亲厚,有一年冬天她去临阳省亲,不巧赶上了雨雪天气而受了风寒高烧不退,裴云英冒雪连夜去附近的山里请一位隐居在那里的名医给她看病。
后来也是过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位大夫的脾气古怪原是不肯出山看她的,当时为了求他,裴云英在他门前站了半宿,以至于手脚严重冻伤,每年冬日里都复发的厉害。
外公和大舅舅一家是真心疼着她宠着她的,乃至于一向耿直的外公最后终是不忍她的苦苦哀求答应助北宫驰一臂之力,借兵给他围困京城。
可是她有眼无珠信错了人,最后竟是害了整个齐国公府被人利用,阖府上下两百一十三口全部在她身死之后被屠,用裴氏满门的鲜血祭洒在了北宫驰登上大夏国帝位的那条路。
从来没有想过,她居然还有机会再见到裴云英,再见到自己的亲人。
展欢颜的眼眶发热,却还是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晚辈裴云英见过展老夫人,贸然来访,唐突的很,还请老夫人不要见怪!”裴云英与她相视一笑,却未多言,而是径自走过去对着座上老夫人拱手施了一礼。
老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英儿啊,许多年不见了,我老婆子都险些要认不出你来了。”
“老夫人的风采不减当年。”裴云英寒暄说道,语气十分的平和礼貌,但老夫人何尝听不出来礼貌之外的疏离之意。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如何不明白其中原因?
她在忠勇侯府虽然是高高在上的老夫人,可是和真正一品功勋世家的齐国公府比起来,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大丫头——”老夫人立刻就是语气一缓对展欢颜道,想要借认亲的机会来打圆场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不曾想裴云英却没叫她把话说完已经扭头对门口的方向道,“二殿下,您不进来吗?”
二殿下?北宫驰吗?
怎么他也来了?还是和裴云英一起?
展欢颜的心口一缩,思及前世种种,心里突然翻江倒海,被压抑着难受的厉害。
这边她刚一晃神,众人循声望去,门口的帘子就已经再次被人挑开,一身墨绿锦袍,玉冠束发,丰神俊朗的北宫驰也跟着举步跨进门来。
剑眉凤目,鼻梁高挺,唇线的弧度轻薄有型,明明是一张刀雕般冷峻的脸庞,偏偏这人的唇角常年会噙一抹笑,总给人一种十分好脾气,平和安静的感觉。
想来前一世自己就是被他这副仪容完完全全的骗了,竟是从不曾看清他这抹笑容背后的阴狠算计、狼子野心。
展欢颜的目光从他脸上飞快的一掠而过,然后就事不关己的垂下眼睛,不叫任何人看到她眼底的鄙薄和恨意,只是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掐着掌心。
梁王突然到访,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
周妈妈连忙扶了老夫人下炕,带着众人给他行礼,“见过梁王殿下!”
“老夫人快请起。”北宫驰抬手拦下了老夫人的动作,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本王原是要去找元英兄对弈的,不巧赶上他过府拜访,于是不请自来,叨扰了府上,还请老夫人不要见怪。”
“殿下到访,蓬荜生辉,是我府上怠慢了殿下才是。”老夫人说道,语气却是极为谦卑的。
在北宫驰面前,整个忠勇侯府就都只有巴结的份儿,她这种态度语气是再合适不过的。
老夫人命人搬了椅子上了茶,一番的忙活,待到北宫驰和裴云英都落了座,目光一瞥这才发现展欢颜还保持着原来的姿态跪在地上。
老夫人刚要开口叫起,裴云英已经再度开口道,“方才走在院子里就听说表妹犯错,惹了老夫人不愉,晚辈一时情急就未等通传直接走了过来,冒犯之处还请老夫人海涵。”
“自家人,不过是误会一场,英儿你这孩子倒是见外了。”老夫人说道,又转向展欢颜,“颜儿,你表哥来了,也不见过吗?”
“母亲受了委屈,她不首肯,孙女不敢起身。”展欢颜道,垂眸盯着地面的方砖谁都不看。
老夫人是不想家丑外扬,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想要息事宁人了,门都没有。
可是她不会针对老夫人,言辞之间只是不肯放过江氏罢了。
江氏一愣,扶在椅背上的手指不觉的用力抓紧,讪讪的说道,“今日家里来了客人,事情还是容后再说吧!”
展欢颜跪在那里,不动也不起身。
裴云英的眼睛里含了一抹笑,就径自开口说道:“刚我在门外听着,事情不是已经分辨清楚了吗?”
老夫人闻言,胸口顿时就被一口气顶住,难受的紧。
只是裴云英的话在理,叫她想要护短都不好当众开口。
“张妈妈,你是当事人,你来说吧,大小姐叫你出府到底是做什么去的?”深吸一口气,老夫人只能开口问道。
江氏心里恼的要死,张了张嘴又无话可说。
恨只恨她怎么就没提前叫人打开了那荷包看看,否则又何至于在展欢颜手里栽这么大一跟头?
而同时她心里更是暗恨传递消息给她的巧玉。
“回老夫人的话,大小姐是叫奴婢去百宝轩的。”张妈妈有了底气,端端正正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