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叔默默地将器具收拾好,打扫干净后把马匹牵回马厩,弯身从高高叠起的草垛里抽出一套侍卫的服装,迅速换上,沿着小路摸到了秦非的房间。项重华震天响的鼾声从屋里传出,马叔目中寒光一闪,躲到窗下看到项重华头扎绷带憨然沉睡才放心,左右一扫迅速窜入屋里,在秦非的塌旁找出药箱,轻手轻脚地打开。只见一段极为细小的丝缎轻飘飘地自药箱合拢的夹缝里飘出。
马叔一把握住丝缎,冷冷笑道:“把这不起眼的丝带夹在盒子里,若是发现位置变了就能立即察觉有异。好一个精似鬼的秦非!”
他小心翼翼翻找出羊皮卷往腰间一夹,把丝缎又夹在原先的位置后才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的房间,锁好门窗,点亮一点油灯,自油灯下将羊皮卷缓缓展开。一股青烟猛地自卷里喷出,马叔惨叫着滚到了地上,捂着眼睛不住嚎啕。只听大门向两侧洞开,马叔本能抬起头,双眼却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几个扭曲的身影自门外走入。
刘羲纬冷漠的声音响起,道:“派个人出去守着,把门关上。”
接着又是关门的声音。略微亮了一些的房间又恢复了黑暗,重叠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冰凉的触感抵在下巴,将马叔的头抬起。
这次是孙哲的声音。
“听说聋子的眼睛要比常人好的多,可要是聋子又变成了瞎子,这可怎么办呢?”
马叔怒道:“你才是瞎子。”反手一把暗器洒出,全钉在了墙上。
刘羲纬冷冷道:“你也许马上会成为瞎子,但绝不是聋子。看在你一把年纪的份儿上,本君给你一条明路,跟本君面见父王然后供出刘羲绰一切罪行,本君就治好你的眼睛还饶你不死。”
马叔冷笑道:“自从老马我踏进你府邸的大门,就没想过能全尸出去。多谢君上好意。老马虽不是什么圣贤,但也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太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出了个足以让老马把命卖掉的价钱。君上要杀要剐,老马都毫无怨言,要恨也只恨当初遇到的不是君上而是太子。”
刘羲纬道:“很好。本君最欣赏说一不二的好汉子。反正刘羲绰也逃不掉了,本君就赐你个痛快。”
马叔笑道:“多谢君上。不过请恕草民无礼。你们既然以为魏千雪才是细作,为何又怀疑到了我头上,我究竟是在哪里露出了马脚?”
刘羲纬道:“秦非,你就让他做个明白鬼吧。不过呆在原地不要动,其他人提高戒备!”
秦非的声音从较远的一角传来,道:“其实我也一度认为魏千雪就是细作,直到前些天去看赵毅时,才让我灵光一闪意识到一个致命的漏洞。那次赵毅死里逃生全是因为他的心脏比旁人生偏了几寸,这一点魏千雪也知道。若她真的是细作,赵毅根本没有机会生还。”
马叔喟然长叹道:“没有想到这个世上真有人的心脏是偏的。”洒然一笑道:“这也正常,老天的心都是歪的,人的心长歪了又有什么稀奇?但这只能洗脱她的罪名,还不足以证明我就是真凶。”
秦非道:“说来惭愧,我对你的怀疑完全是事后英明。意识到魏千雪不是真凶后,我便顺着君上的思路排查了所有有嫌疑的人,这才发现除了魏千雪之外,就只有你的嫌疑最大。但我又立即想到你是聋子,不可能偷听到我们和赵毅的对话。吴不为当初为了试探你的那一剑也证明了这件事。但到这里,我又意识到另一个疑点。”
马叔道:“难道老马当时有闪躲的迹象不成?”
秦非道:“你当时的表现足以羞煞许多英雄好汉。但破绽却在你驾车送我们和赵毅到遇袭地寻查的时候。吴不为那一剑刺得即深又准,常人即使用宫廷御药也不可能在一个月内恢复正常。而那天你表现出的御车术却完全不似有伤之人,即使是精通马匹的赵毅也赞不绝口。所以我断定你一定是内功高手,对你也就开始怀疑。但也只限于怀疑,毕竟在顾盼盼之死和暗杀山贼首领这两件事情上,我还找不出半点漏洞。”
马叔击掌大笑道:“所以你才又设局让我自行暴露!秦先生真乃万里无一的智者谋士。死在你手里,老马也不枉!那两人的确是被我杀的,杀人手法与先生猜测的完全一样。”长叹一声道:“若是太子当日可以留下秦先生,今日怎会沦为俎上鱼肉!”
孙哲将剑尖从他的下巴移到喉头。
刘羲纬道:“慢着。”缓缓走过来道:“无论成败,马壮士都算得上是忠义两全、大智大勇的英雄。本君亲自送马壮士上路。”
马叔笑道:“多谢。但愿老马来生可以早日得遇君上。”
刘羲纬目中杀机一掠而逝,秦非连看都没有看清楚他的出手,马叔就已经含笑倒地,眉心只有一点嫣红。
刘羲纬叹了口气,将连血都几乎未沾染的剑递给孙哲,道:“此人可惜了。但本君无法信任为敌手效忠过的人。沾染过污点的白布再洗多少次也不能回复当初的洁净。这是本君最敬重的长者告诉本君的道理。”转身向门口走去道:“把马叔厚葬了,别被其他人看到。”
孙哲应声称诺。
秦非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所有沾染过污点的布都不能留下,那魏千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