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过了业成,一路向西南行路后,城池便越发稀少。
许是人迹罕至的缘故,四周风物景象,亦开始越发显得萧瑟起来。
客栈渐少,好在李青带了许多干粮,南方又水流丰泽,如此行来倒也顺风顺水。
再向南行了数日,竟然越行越暖。锦绣来时匆匆带的厚衣物俱作了废,好在严小姐早便料到此事,带了许多时兴衣物来。宋尔雅原不甚喜欢她一惊一乍,但一路得了她照拂颇多,加之相处下来亦发觉她是个率性直白之人,便也心底里渐渐对她有了两分欣赏。
今日赶路不甚急,宋尔雅与严馥于马车中百无聊赖对坐着谈天说地。
严馥手中正拿着一对绣鞋出来给宋尔雅瞧。虽她只是刺史之女,不能与侯府闺秀相比,但从这绣鞋十分精进的绣工便能看出,其父严竟亦是在她身上下了很多心思。
宋尔雅见那绣鞋十分喜欢,正巧想着自己绣工不好,便请她指点一二。严馥好歹在民风彪悍的边关长大,是个爽落女子,便一口应了下来。
二人如此正讨论得起了些兴头,却不料马车侧帘子忽然一把被撩了开来。
帘外现出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双眉间竟少有地表露出舒坦的颜色,正是苏恪。
宋尔雅正听严馥说得入神,这番呼了一口气,抚胸笑斥道:“你偏要吓死我?”
苏恪一低头见严馥亦在车内,朝她一颔首后,转而对宋尔雅,眼神灼灼吐出二字:“出来。”
出来?宋尔雅挑眉。
倒是严馥对往来梁州这一路似乎十分熟悉。她知道其中缘由,笑对宋尔雅道:“王妃这一路赶路辛苦枯燥,今日便跟着王爷出去散散心罢。”
宋尔雅一愣,散心?这正值冬天,梁州虽已是靠南地界,可这几日所过之仍还是一片荒凉,她可不想见几棵发黄的草木。
“不去。”宋尔雅看一眼苏恪,残忍拒绝。
等等……他平日里凉薄犀利的眼神,现下怎么竟透出一丝幽怨来?
严馥在一旁看得满脸艳羡,哈哈笑道:“王妃快去吧,王爷今日看起来很高兴呢。”
宋尔雅不知这两人俱是卖的何等关子,但见严馥一脸的期待,苏恪亦是闷声不响看着她,似是十分坚持。
宋尔雅终是被说动了,垂下眼眸道:“好罢,便就一会儿。”
马车便立即停了。宋尔雅自车中站定一瞬,撩了前面帘子,准备下车。
可还未踏出一脚,便被人握了手腕与腰肢,如风卷流云一般,一把带到马上。
她裙摆在空中划过弧线,飘逸如四月繁花,叫车内的严馥都看得痴了。
“啊——”宋尔雅吓得长长惊叫一声,瑟缩着任他低低笑着一手搂住抱在胸前。他另一手轻轻一驭,身下的宝马便如利箭般飞驰而过。
她感受到剧烈的颠簸和身后沉稳有力的胸膛。
耳边是呼呼的风,刮在她纤嫩的脸颊上,却丝毫不见冷风刀子似的那样的疼痛。
“睁眼。”
耳畔声音微醺。
她依言缓缓睁开——
这是一片新的天地。一切竟都是绿的。
草原是绿的,零星几棵大树是绿的,就连远处一汪湖泊被映照得也是绿的。
那浩瀚广博的天蓝成一片,就连云朵,竟也似画中一般飘逸灵动。
宋尔雅粲然一笑,瞳孔中全然如见了奇迹一般欣喜若狂。
她曾以为京城是世间上最恢宏庞大伟岸的事物,却不想这老天爷鬼斧神工一般,在这一路萧条之中,竟为她呈现出一片柳暗花明的春意!
今日正是元日。京城怕仍是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一片,而千里之外的梁州,竟已开春了!
连日这一派枯燥的赶路,加之这途中景色俱是无味。此番宋尔雅张开双手,叫出声来:“啊——”
苏恪唇角一弯,手上将她揽紧,驭马加速狂奔。
宋尔雅回头,从未见过他这般肆意的表情:“苏恪!”
迎着风,他悦然应道:“在。”
“教我骑马!”宋尔雅大笑,声如银铃。
苏恪抿嘴笑而不答,手中缰绳却陡然收紧,身下马儿乖乖停住。
他旋风一般稳稳落地,仰头朝她张开宽广的双臂。
阳光落了他满身满脸,将他眉骨勾勒得愈发宽广宋尔雅满心欣喜,双眼一闭,她全然信任地坠落于他怀中。
脚下是软茸的草地,那高大的骏马正喷着温热的鼻息,朝她示好。
宋尔雅遥想幼时,曾随父习过骑马。那时光景虽亦美,可那京城郊外,哪有这浩瀚草原这般宽阔?后来渐渐她又被养在深闺,京城贵小姐自然便不便接触这些。
自此渐渐便忘却了许多马术。
可她这么些年,始终忘不了当时那驰骋的自由之感。
今日再得此良机,她是不论如何要再学的了!
女子习骑马是实为少有,但苏恪听她说出这略带刁难的要求,竟十分爽快地将那缰绳塞给了她。
不仅如此,眼中竟多了两分惊讶和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