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王朝,自有盛世之都。本朝曰大靖,自太宗一统九州以来,已历经三百年风雪洗礼,京城已然修建得恢弘规整,富庶得不必言说。而当中,有一处紫气要地,其上驻落着一间恢弘的大宅——
这官宅可是了不得:门前石板铺就的道路宽敞平整,足够六驾马车并行;门旁两根精致雕花的朱漆柱子雄壮异常,自是显出主人身份不凡;匾额上“世代忠义”的御题烫金大字耀眼无比,更是象征着主人整个家族的无上荣耀。
从门前路过的吵闹人们,不论是谁、何等出身、多大官职,但凡路过这扇大门,都像是被这阵势镇住了一般,敬畏地低头快步前行而过,不敢再喧哗一字。
谁人不晓,这宅子,乃是其主尚了清河郡主、权极一时的平津侯府;这氏族,乃是为靖太宗打下半壁江山、三百余年长盛不衰的世家门第,冀州宋氏。
宋氏出名的,却并不单单是因为权势,而是宋氏成员们那与生俱来的一副好皮相。要说这宋家人的脸,便是连天家也是要为之侧目的。
当年平津侯还未封侯之时,清河郡主只在宫廷盛宴中隔着那屏风惊鸿一瞥,就芳心暗许,与皇帝吵着要下嫁于他。
现如今清河郡主成了宋夫人,与平津侯宋老爷诞下一子一女。
听闻这对兄妹都不是省油的灯。嫡子宋温文生得温润如玉,战场之上却如地狱修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其妹宋尔雅娴于琴棋书画,坊中却风传她生得如妲己转世、是祸国殃民的料子,以至于她年方十六,将到十七,却择不到个好夫婿。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锦绣便是这宋家大宅里的一名丫鬟,她自被买进府中以来,跟在大小姐宋尔雅身边已经有些年头。
今日她受老爷吩咐照管小姐梳妆,只因户部侍郎蒋大人要携着蒋家嫡子来与老爷求亲。
哪知小姐今日一大早就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死活要自己梳妆;这都也罢了,偏偏还拖拖拉拉,都到这时候了,还没出来。
“小姐,您可梳妆好了?”锦绣等得有些急切,走到闺房门前,见房门先前落下的锁已经开了,只是轻掩着一条缝。
她便估摸着小姐已经妆洗完毕,道:“两位大人都到了,老爷与两位都在君恩堂里等小姐呢。”
宋小姐没有答话,只是屋里一阵窸窸窣窣,随后又回复了平静。
锦绣想起自家小姐曾经的“历史”,心中升起一丝不祥之感。
说到宋小姐难嫁,京城里的街坊百姓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坊间有传,京城里的大小姐中,各个都生得端庄淑丽,唯独坊间盛传这位宋小姐气质与其他人不同。人家是梅兰竹菊,清淡馨香,偏偏她宋尔雅生成了一朵富贵逼人的牡丹,一点儿都不低调。
坊间另传,平津侯尚了清河郡主之后,平津侯碍于郡主恩威并施一直未曾纳妾,以致子嗣单薄。这宋小姐一定与她娘一般生悍,叫人高攀不起。
坊间又传,曾有疯道人来这平津侯府门前看过,说这府里生了个祸害人间的妖精,将来要害得大靖朝尸骨遍野、生灵涂炭。
坊间还传,宋小姐刚及笄时,第一位求亲的便是位尊贵异常的王爷府世子。谁知道宋小姐只隔着纱帘望了他一眼,他便自愧不配,当场落荒而逃,回家之后便茶不思饭不想,缠绵病榻许久,只日夜叫着宋家大小姐的闺名。
——其实谁知道,她宋尔雅当时只是在那位公子的茶里下了巴豆,人家是急着回去看大夫;而人家缠绵病榻叫她闺名……恐怕是在骂她罢了。
宋尔雅原本想,长得太美也不是大错,也并没什么大碍,只是百姓八卦的心实在太可怕,谣言传来传去,久而久之,平津侯府的宋小姐就变成了狐媚子的化身。
现如今宋尔雅已年方十六,却没有人敢再来提亲。平津侯宋老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前几日在朝臣勋贵面前放下狠话,说如果寻了一位待他女儿好的姑爷来,就陪上三分之二的家业田产做嫁妆,非但如此,还必定对这位姑爷一手扶持。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蒋府那等贫寒书生起家的门第,要说是高攀也不为过。
“小姐,您可有需要奴婢帮忙的?”锦绣等不及了,说着便推了门走到屋里。
宽敞的闺房一片温香,转过屏风,见轻纱帐幔里被褥整齐、角落的香炉里燃着小姐最爱的沉香,偶尔散发一丝丝的青烟。
宋小姐正背着她端坐在梳妆案前,轻纱笼罩之下,腰背挺直、曲线火辣;白玉般的手腕线条玲珑,漆黑的秀发盘了几束灵巧的在脑后,余下的任它垂落,成了一片盛大的乌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