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淡心中暗暗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抢那几个县试的名额出这个风头。wenxuemi可如果不抢这个名额,就没办法参加县考,得另外想办法找人担保,很麻烦的。怪就怪黄洪宪这个清朝学究的文字太老辣圆熟,读起来暮气深重,一看就不是少年人写的。
李先生本就是个考试专家,看过的卷子,写过的八股比自己吃的饭还多,眼光毒辣得很,怎么可能看不出异常来。
哎,这还是挑了一篇不打眼的,若换上名家名作,不知道会是何等局面。
但是,若承认是抄袭,只怕县试泡汤不说,自己在李梅亭心目中真要变成一个小人。名声一坏,还谈何前途,谈何出人头地?
略微想了片刻,孙淡心中已有定计,用真诚的目光看着李梅亭,道:“先生,这篇文章的确是学生所作。不过,文章里的格式和道理却是王鏊先生的。学生素来景仰王先生,加上正好读过他的一篇类似文章,正好同今日的考题一样,就根据王阁老的大作仿写了一篇幅。学生知错了,还请先生责罚。”
“不然,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你会抄不会抄。”李梅亭一摆手:“能抄,会抄也是一种本事。这样,你把那篇文章拿给我看。若真如你所说,我也不怪你。若抄得着行着迹,等着领我的扳子吧。”
孙淡闻言大汗,他万万没想到李先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过,一想到这个李先生本就是一个考试机器,也可以理解了。
其实,他刚一说完话,孙淡立即明白李先生话中的意思:抄袭要不得,涉及到一个人的品德和名声,一旦被抓住,必须手到严惩。但跟风却不同,就好象有一段时间电视上连篇累牍播谍战题材的电视连续剧,很多电视剧的题材、时代背景,还有人物设定都一样,甚至连故事也很雷同,总不可能说那些电视剧互相抄袭吧?再说了,八股文的题目就那些,作法和格式也就那些。写的人多了,难免撞车。
孙淡:“王阁老写的那篇文章是我从坊间一个手抄本上看到的,不过,学生记性很好,已经背下来了。先生若想听,学生立即背诵。”
“好,背来听听。”
“是。”孙淡清了清嗓子,将那篇不长的文章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
王螯是明朝正德元年的内阁大学士,正德四年致仕之后回家养老。是孙淡所穿越到的这个时代有名的文章大家。在孙淡手头就有他所写的一本《震泽集》,里面收集了四十来篇八股文精品。
也因为是同时代人,孙淡自然不敢抄他的。不过,其中有一篇文章的名字和今天月考的考题一样。反正八卦文就那么回事,不过是围绕着〈四书〉中的一个句子按照固定格式作文,看起来都差不多。
当然,王阁老的文笔要优美得多,不是黄洪宪那个老学究可比的。
这一篇文章加一起不过八百字不到,却字字珠玑,听着听着,李梅亭竟将眼睛闭上了。
等到孙淡将最后一句念出,李先生猛地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好!‘此古之明德于天下者,必有所先也。即是观之,而修身之学,非天下之大本乎。’王阁老这篇文章当真是添一字则多,减一字则少。孙淡,说起来,你这篇文章仿得不错,根据阁老的意思从另外一个方面阐述得很好。临摹名家时文能临摹出你这个水准,也算不错。”
孙淡松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过去了。还好,八股文也就和后世那种政府工作报告一样,千人一面,全是套话,很好仿照。否则,还真不好将李老夫子给糊弄过去。而且,李梅亭这个心学门徒好象也不是什么正经儒生,听他口中的意思,就算是抄袭,只要不被人抓,抄出水平,能够中举,也没什么大不了。
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叫“变通”。
随口夸奖了孙淡一句,李梅亭突然道:“你这篇文章仿得实在不怎么样,呆板寡淡,读起来如同嚼蜡。这样的文字,我多一看眼也觉得讨厌。”
孙淡:“先生教训得是,学生刚学写时文,文笔辞藻一概也无,只能依着格式老实地写,能把意思写清楚就阿弥陀佛了。”黄洪宪这个清朝学究写的东西居然被李梅亭痛批,让孙淡有些纳闷。人家好歹也是一个进士,写的东西怎么说也有几分水准啊。
看来,不是黄进士写的东西不成,而是明朝学者的水平普遍很高。王守仁、方孝儒、黄宗曦、顾炎武、张岱们如天上繁星一样光芒万丈。到了清朝,好象就再没出过这样的大家。
这还是出名的,不出名的学者不知还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