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略有些好笑的看他:“怎么,自己叫人拿来的酒,自己都不敢喝?”
司马皓正面上顿时一肃,大袖一挥,命令那宫人道:“退下,孤自有分寸。”宫人不自觉挖了凌月一眼,面带不甘的退了下去。
将杯盏凑在鼻子前嗅了嗅,凌月点点头,不由称赞:“果然是宫里的东西啊,外面的就是比不得。你说是也不是啊,允清王殿下,啊不对,现在您自称是‘孤’,看来您这登基大典还没办,皇帝倒是先当上了。”
言辞之间尽是讽刺,凌月仰头看着脸色顿时黑成一片的司马皓正,不禁莞尔,叹一口气转过头去,抿一口酒,仿若自语一般,吟诵道: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别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念完之后皱着眉头啧啧嘴,斜睨一眼司马皓正,“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怕这就是当皇帝的感受。来来来,为您至此以后孑然一身,孤独寂寞,我先敬你一杯。”说着,双手托住酒盏,略微一扬,仰头间尽数饮下。
司马皓正眉头募得紧锁,面上浮起一层薄怒,看住凌月,声调冰冷低沉近似于斥责:“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她的意思还不够明显么?
凌月瞧一眼横眉立目的司马皓正,一手捞过桌上的酒壶,再满一杯,笑:“倒也没什么,只是想及你父皇万年光景,的确是让人不甚唏嘘。不过好在有你帮他做个了断,倒也省的他再杯弓蛇影苟延残喘些时日。”说着,仰头又饮一杯,垂目间面上已然结了一层霜,声音低沉,好似发问又好似自语,“当真不明白当皇帝能有什么意思,你们这些人的想法恐怕我这辈子都理解不了。”
抬目四望,看向身处其中的巨大华丽院落,凌月却是觉得背后生寒。富丽堂皇乃是表面,宏伟壮观亦是虚幻,究其内里,不过一座巨大牢笼,充满了**和占有,愤怒的悲哀,而恰是如此,却依然有人将此作为此生期盼,哪怕穷极一生,哪怕万劫不复也要将自己锁在这牢笼之中,日日提心吊胆的活着。
思及此,再想到殷冥,巨大的悲哀便犹如洪水临境,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将凌月在一瞬间摧垮冲走。
不过说到底,这些事都是与她无关了,她纵是再难过,这一页最后还是要被翻过去的。
“每个人所思所求不同,自然结局不同。”司马皓正突然阴沉说了一句,转目看一眼凌月,面沉如水。终于走过去坐在另一张矮凳上,低头轻抿一口酒,语气倒很是感慨,“这皇权并非天下人人皆想得,到底还是要拼手中实力。而孤手中大权已然在握,又有你凌月给孤当做最后筹码,我岂有输的道理。再者说权力之于人在于掌控,许是长时间被人压制,才会想要去掌控别人。比如你,凌月,你早前受制于东煞,事事不得自己心意,现在则一心想着要做自己的主,才会如此紧抓不放。”说完冷声一笑,气声吐露却是多了几分轻蔑于讥讽。
倒也说的并非无理。凌月只斜睨了司马皓正一眼,并没有说话,抬手再给自己满上一杯酒,默默饮了。
沉默横亘两人之间,倒是让原本就静腻的夜晚显得更加安静。到底将入十二月,寒气渗入空气中不着痕迹的就沾了满身。
枯坐半晌,凌月饮下最后一口酒,拍拍衣摆站起身来,直接就往屋里去。司马皓正目光一转,随她进入屋内,却是最终什么都没说,只轻轻摇了摇头。垂目看一眼自己手中的酒杯,心中默默长叹一声,今天这酒确确乎是越喝越清醒了。
方知清醒本无措,但一个人活得太过清醒,将什么都看得太过清楚,那才是真正的糊涂。想及此,不禁又有些感概,想她司马皓正在此之前,机关算尽营营汲汲,为的不过是一朝掌权,挥斥方遒,可当他真的身临其位,却又开始困惑,不明白自己如今所处,究竟是为何?
难道真的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么?
那么回到最初,他所追求的又是什么?
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