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想要痛苦流泪,可是眼底却是一片干涸,脸上也是一片空白,她张大了嘴巴想要嘶喊出声,可是除了喉咙里的阵阵细碎呜咽,什么都听不到。然后就感觉到方楚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微弱却清晰:
“师姐,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就是这一句,支撑着凌月终于熬过了那段晦暗的时光,可是现在——却再也看不见方楚的脸,再也听不见他低声叫她一句“师姐”。
这一刻的心痛不言而喻,凌月感觉到自己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心底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以不可挽回的姿态将她淹没。自从数月之前方楚命丧戮之手之后,凌月就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心情,旁人见她似乎并未有什么不同,但是她心底却非常清楚的知道,她不是不痛,只是不能表露。因为倘若连她都无法坚强,又要怎么去保护身边的人?!
而此刻,她却是再也无法压抑了。那在心底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如同长期休眠的火山一朝爆发,不可收拾。那炽烈的岩浆排山倒海翻涌而出,所过之处,所有悲哀和伤感统统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滚滚而来的愤怒和仇恨。
任宇驰眼看着凌月眼底闪过一抹决绝,就见她嘴角扬起一丝很久都不曾的冷笑,她静静看着他,浑身散发出寒气,清淡的却让人无法忽视,幽幽开口,如同吟诵:
“宇驰,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你回去吧,事到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保护好如烟和忆冬,其他的事情,我自有主张。”仿佛不经意间抽回任宇驰握着的她的手,转身,直接进屋。
任宇驰看着她最终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微微有些发愣。这许多时日以来他每次见她都觉得她很是疲惫,身子软软的仿佛使不上什么力气,而刚才,她却又像是恢复了以前的模样,直挺的腰身仿佛一把利剑贯穿她的脊椎。而她转身之间的眼角冷冷的一瞥,又带着几分疏离和漠然,却是丝毫不见前几日的哀愁,嘴角紧抿不留任何缝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坦然孤傲,突然之间就有些恍惚,她那样子,真的是似足了殷冥。
嘴角扬起一丝浅笑,眼中却是飘过一丝悲哀,任宇驰忍不住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殷冥啊殷冥,倘若你现在知道凌月如此为你,不知你心里是何感受?
低头转身,下意识的握紧身侧长刀,想起昨夜玄逸之问他的有关殷冥的事,当时他还有些诧异,凌月为什么会跟玄逸之说起,要知道有关殷冥的事情凌月可是从未告诉过旁人的,就连妙笛和若水都不曾知晓全部,可她却偏偏说给玄逸之听,更是令人费解,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因为没有目的,所以很多人和事就会显得简单很多。而凌月当时定然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认为自陵兰一别之后,此生定然和玄逸之不会再相见,所以才会那么肆无忌惮,而更深层的原因是,她也需要倾诉,但是身边的人过于熟悉,并非是最好的对象,而玄逸之不同,两人原本没有什么交集,就算偶然遇到也是巧合所致,然后忙完各自的事,匆匆别过,从此杳无音讯。
但是这世上的事永远都不如人所愿,现在玄逸之人就在江南,更是身在这荷园之中,而且看样子是专程为她而来。任宇驰眉头募得一紧,似乎在这其中感觉到了其他什么细微的东西,但是仔细想过之后便又觉得释然。
脑海中闪过玄逸之的样子,他昨日独站阁楼之上的那种清冷,从背影来看却是有几分像殷冥,而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却更与凌月有几分相似。
原来是这样——
因为是同类,所以才更好接触,而他们不知,就因为是同类,所以当被对方伤害,才最是让人难以接受。
虽然明白这样的道理,但任宇驰也决计不会把这些话说给凌月去听,毕竟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况且如凌月一般的性子,最是讨厌别人干涉她的生活,更不要提干涉她的思想。她愿意做的便让她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也不要去强迫她。这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思及至此,任宇驰也多了几分释然,加快脚步往前院赶去,才走了没几步却看到曹子俊正倚墙而立,双手抱在胸前,怀里的长剑迎着阳光反射一片明亮,稍微有些刺眼。
“子俊兄是在等我么?”任宇驰微笑着走过去,站他面前。
任宇驰直起身子,弯弯嘴角,缓缓道:“王爷叫你过去,应该是有关过些日子举兵返京的事情。”
“这么快?”任宇驰眉头微蹙,倒也没有丝毫惊讶,略一点头,手一摊:“那走吧。”
曹子俊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往前走了一步,看一眼任宇驰身后,压低了声音道:“王爷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要让凌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