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会来讨巧了,早先的时候你眼里还有我们李家,有我这个岳母么?这样大的事,为何今日才打了电话来?”
余氏方才也是心疼仲清急得口不择言,这会子见谭汝临的态度这般诚恳,自己不能揪住了他的错处不放,还是先照看女儿要紧,便缓了口气,对谭汝临说道:“你找的医生可靠吗?既然他们都说了要准备接生,那么你就快去找个稳妥的产婆子来吧,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了。”
谭汝临正巴不得如此,忙一弓腰,哎了一声,就赶紧出去找人去了。
仲清躺在床上,瞪着他那急火火的背影,嘴巴里就大大的喘了口气,像是很不满的样子。余氏握着她的手,还以为她是病弱所致,就劝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如今我和你四妹妹都在这里,必然会保证你无事,你只管安心吧。啊?”
仲清模糊的点点头,侧过脸来看了一看宛春,积攒了全身的力气,伸出另一只手来拉住她,声音羸弱的问道:“当真是四妹妹么?几年不见,已经成个大姑娘了。”
宛春怕她用力过猛,忙也学着余氏的样子坐在床沿上,回握住仲清的手道:“是我,二姐姐。你不要多说话了,好歹歇一歇吧,我和妈在这儿还要多住几日的,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等以后再说。”
“那真是……好的很呀。”
仲清轻咳了两声,这几日为着谭汝临在外头包养戏子的事,她已操够了心,又在气头上与他大吵一架,把自己累得病成如今的模样,心底里很是烦躁。难得余氏和宛春过来,她又在未出阁的时候,亲自教习过宛春的国学课程,对于这个妹妹,一贯疼宠不迭,印象里只当她是年少,不想她能说出这样体贴的话,又是欣慰又是感动道:“我嫁到上海这些年,一直想接你过来住几日,都没能得空,这会儿算是得偿所愿了。”
宛春哽咽点头,听她话里的意思并不大吉利,便道:“快别说了,我如今人就在这里,等你以后生完孩子,养好了身子,还要你带我到处走一走呢。”
仲清靠着枕头眨了眨眼睛,算是应允。余氏看的越发心疼,就一连声的叫人来。
不多时,便有一个仲清的陪嫁丫鬟翠枝,穿了一身长至膝盖的翠蓝竹布衫,束着窄窄的裤脚,跌撞着闯到门里叫道:“小姐,你怎么了?”
余氏当先瞧见,嘴里骤然喝了一声,训斥道:“都没个规矩了,从哪里鬼混来的?你以为离了静安官邸,离了我的眼面前儿,就不用仔细了,你主子病得这样厉害,如何我叫了两三声,你才听见?”
翠枝这才瞧见屋子里除去仲清,还有两个人在,正是她旧日的当家主母余氏和四小姐李宛春,登时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莫名捧着脸哭道:“太太,四小姐,你们怎么才来呀?”
余氏和宛春让她的举动唬了一跳,宛春自进门伊始就瞧着仲清和谭汝临之间有些不大对劲,她经历过背叛的痛苦,于夫妻的感情一事上看的十分仔细,知道这其中定然是有隐情的,这会子再见了翠枝这样说,越发坚定了心中所想,便赶上前拉起她嗔道:“你哭什么?有话好好地说,我二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动了胎气的?”
翠枝随着她拉动的力道站起身,哭噎着擦了把眼泪,她也同秀儿一样,是自小就拨过去给仲清当丫头的。仲清虽然骄纵些,然而待她却极好,到了上海,又唯有两人相依为靠,就更加的亲密起来。对于仲清和谭汝临之间,旁人或者暗自艳羡,但她日夜住在枫桥官邸,比谁都看得清楚,谭汝临对待仲清,绝没有仲清对待谭汝临那般真心实意。
这一次仲清会大动干戈,甚至于胎气不稳,也都是因了她在孕中,谭汝临忍不住外出打野食的缘故,不过仲清的个性很要强,决不允许有一丝对自己名誉受损的事传出去,所以她偷眼看了看仲清的神情,果见得是很不同意她说出去的样子,就半真半假道:“二小姐病了这几日,我们这里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我能不急吗?想着盼着你们来,再不来,二小姐但凡出了什么事,我也活不了了。”
“说什么傻话!”宛春朝她瞪瞪眼,知道她是不便于将仲清和谭汝临的事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就拉住她往外头走道,“妈在这里和二姐姐说话呢,你瞧你这一张脸,都哭成什么样了,叫人看见,岂不晦气?来,我们先去洗一洗吧。”
余氏在后头听见,忙道:“要是洗的话,就多打些热水来,给你们夫人也洗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