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喝采叫好。
龙鹰笑道:“不知举举此曲,为何人而唱呢?”
众人再次起哄。
举举水灵灵的美眸偷瞥令羽一眼,见他一面期待的神色,赧然垂首道:“是为大家而唱,也是为令羽将军而唱。”
众人叫得喧声拆院,夜色更是温柔。
举举在厅堂正中,抱着琵琶调校音色,转轴拨弦,春葱般修长的玉指爽脆利落,忽快忽慢的弹奏出几组清音,虽仍未成曲调,却如一组组各自成句的独白,诉说心底里某种难以任何言语表达的深刻情绪,登时把各人的心神没收进她音乐的魔法葫芦里去。
弦声忽止,举举清秀的玉容现出莫以名之的凄怨神色,似在感怀自己的身世,在众人心弦颤动的期待下,低沉幽咽的弦音不徐不疾的在被深沉的晚夜包围的芳烈院内奏鸣。在她精练准确、精妙绝伦的按捺拈弄下,琵琶仿似从异域闯进人世的精灵,若即若离,呈现了千变万化,难以捉摸、情深如海的美丽乐章。
大弦粗重低沉,小弦细促清幽,琵琶在举举的操弄下,变成她随心所欲,易如探囊的灵物,以琴音的优美线条勾勒出朦胧的景致,晕开来的色斑,乐句与乐句间似无还有的转折,总余下让人回味的情韵,充盈挑拨人心的法力。
音符串连成动人的篇章,彷佛描绘着她记忆深处某些难以排遣的片段。
弦声再止。
当众人以为乐曲告终的一刻,弦声又起,似从沉寂里攫取了新的生命力,弦声既急且重,如阵阵打在芭蕉叶上的骤雨,如银瓶迸裂,水浆飞溅;彷佛万马奔腾,刀剑齐鸣,琴音被推上令人呼吸屏止的**,举举的玉指陡然划过众弦,发出撕帛裂绸般的清厉弦音,嘎然而止。
一曲虽终,情韵难止,厅堂仍弥漫着回肠荡气的氛围。
好一会仍未有人可以作声。
鼓掌喝采声首先在门外响起来,众人如梦初醒的拍烂手掌,令羽等大多不通音律的军汉亦忘情叫好。
一个人从大门轻松写意的走进来,一身儒生打扮,凤眼玉脸,赫然竟是女扮男装的太平公主。
举举将琵琶交给俏婢,返回令羽身旁坐下,不知是否因演奏打开了情怀,毫不避嫌地靠贴令羽,令后者从精钢化作了绕指柔。
各人目光全落在太平公主身上,但只有龙鹰和万仞雨晓得她是谁。
太平公主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儿,男装打扮丝毫影响不了她浪荡迷人的娇姿妙态,只要有眼看的都知她是女儿身,但这么样的打扮却为她添加了另一种风采神韵。
她亦毫不掩饰甜美的女声,边走边道:“龙兄你实在不够朋友,自己躲到这里行乐,剩下人家形单影只。万兄在说甚么?是否在泄露我的秘密?”
万仞雨刚凑近聂芳华,告诉她来者是太平公主,闻言笑道:“公主这身人人看穿的伪装,有何秘密可言?”
众人大吃一惊,正要起立行跪礼。太平公主娇呼道:“不准施礼。我现在不是甚么公主,而是来向鹰爷请罪的小降卒。”
龙鹰暗叹一口气,看着太平公主朝自己走过来,听着她公然说出投降的话儿,晓得自己今晚将难以返回甘汤院。对他来说,她是否面首众多、艳名四播全不是障碍,在她尊贵的地位和坚强美丽的外表下,太平公主只是个可怜的女子。太平对母皇的心态复杂矛盾,既崇拜她也痛恨她,令她自暴自弃,至乎生出反叛的情绪,由于太平并不晓得法明和武曌的真正关系,凭法明的魅力和手段,又有三真妙子从中穿针引线,法明要弄她上手是水到渠成的事。武曌正因清楚个中情况,故不忍深责。
不过太平公主忽然闯院而来,已将先前无拘无束的热闹气氛破坏无遗,令羽等人人正襟危坐,更不用说如先前般与依傍的美女调笑戏谑。
太平公主目光落在聂芳华身上,后者微一躬身,道:“芳华拜见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看看她,又看看万仞雨,笑道:“芳华夫人究竟是看在鹰爷的分上,还是万少侠的脸子,破例出山呢?”
龙鹰长身而起,道:“你究竟是求降还是捣乱?到后面的望台等老子来。”
太平公主白他一眼,乖乖的轻移玉步穿过后厅门往望台去,看得所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龙鹰笑道:“大家不用拘谨,继续行乐。”同时心中一动,俯身向聂芳华低声道:“宾客订房的名册,是不是高度的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