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少棠放开裴瑾的手,轻叹一声,道:“爷走了,你在相府用完午膳再回去吧。”
“嗯。”千言万语也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只能用笑容带过。
卢少棠依依不舍的收回自己的视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生怕迟疑一下,就再也无法挪动步子。
裴瑾就一直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久久无法回神。
回到镇北侯府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裴瑾刚踏进扶摇居,就见侍画迎了上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裴瑾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懒懒的问道。
侍画将屋子里的人打发出去之后,才压低声音在主子的耳畔说道:“荀嬷嬷在柴房里寻死觅活的,被老夫人处置了。”
听到处置二字,裴瑾还未反应过来。
侍画见主子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又多了一句嘴。“老夫人命人将她弄走,对外却是说突然暴毙,还打赏了那老东西的家人不少的银子。”
就因为丢了她的脸,所以就容不下这个老奴才,将人给弄死了?裴瑾惊骇的瞪大眼,显然是被震撼到了。
虽说在古代,奴才的地位低下,可以任由主子处置。可因为这种原因被处置的,她倒是头一次听说。只是不知道,那些依附着老夫人而活忠心耿耿的下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是如何的心境?
“一个婆子而已,没了就没了,少夫人不用放在心上。”见裴瑾露出那种心寒的表情,侍画忍不住劝慰了起来。
裴瑾摇了摇头,道:“倒不是在意她的死活…只是觉得这般草菅人命,太过无情罢了。毕竟跟了老夫人那么多年,她竟也狠得下心来。”
“奴才的命本就不值钱,像这样枉死的也不在少数,不过是有些夸张罢了。”侍画放佛看透了生死一般,脸上仍旧是一副淡然的表情。
裴瑾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在马车上颠簸了大半日,也累了。
第二日,裴瑾依旧早早就起身去了芳菲苑请安。杨氏本就不注重这些俗礼,可裴瑾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仍旧每日前去,即便是陪着婆母说说话儿也是好的。
“你也无需天天过来,我这儿的规矩没那么大。”杨氏心疼儿媳妇,宝贝的跟自己的闺女似的。
“母亲体恤,那是媳妇的福分。如今天儿热起来了,很早便醒了。反正又没什么事情做,就过来陪母亲说说话。”裴瑾回答的很得体。
杨氏抓着裴瑾的手不放,心中百感交集。她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很多的功德,这辈子才有这等福气,有这样的佳儿佳妇。相公体贴,儿子媳妇也都孝顺,老天爷对她真的不薄。尽管她的夫君过世的早,婆婆便将一切的罪名推到她的身上,说她是扫把星,克夫命。她也没有任何的怨言,一心只想着代替死去的夫君孝顺婆婆。即便是老太太故意为难,她也默默承受,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觉得好过一些。
“你是个好孩子…日后若是棠儿敢欺负你,我一定打断他的腿。”感动之下,杨氏又开始口不择言。
裴瑾是又好气又好笑,哪有这样诅咒自己的儿子的。不过,能够得到杨氏的喜爱,裴瑾心里也是欢喜的。
毕竟,无数的夫妻感情破裂,大都是婆媳关系处理不好。夹在两个重要的女人中间,男人的确是很为难。
如今这个最关键的问题解决了,裴瑾便没有任何顾虑了。“瞧母亲说的…夫君待我很好,怎么会欺负我?”
“哟…这就开始替那个臭小子说话了?”杨氏虽然是调侃的语气,但是看到儿子媳妇如此恩爱,心里自然是万分高兴的。
这时候,芸香进来好意的提醒道:“夫人,时辰不早了,该去老夫人那边请安了。”
杨氏怔了怔,问道:“老夫人身子大好了?”
“听说昨儿个就能下床走动了。”芸香抿了抿嘴,答得似乎有些不大情愿。这才松快了几日,又想着给晚辈立规矩了,真是个老不休的。
裴瑾知道这芳菲苑的丫头,比起其他院子里的丫头都要懒散一些。在主子的面前,也少了一丝恭敬。
不过,这院子里的丫头倒都是忠心杨氏的,她才稍稍放了心。不过在管教这些丫头的事儿上,她日后还得旁敲侧击的提醒一下这位婆母大人,免得日后惹出事端来。
不一会儿,巩姨娘并张氏也过来了。几个人亲热的见了礼,互相问候了一番,便一同朝着宁安堂而去。老夫人休养了几日,精神的确比先前好多了。不过,在看到裴瑾的时候,她的脸色还是不由自主的暗了暗,继而将头瞥向一边。
“看到祖母身子安康,孙媳妇也就安心了。”裴瑾假装没事儿人一样,仍旧带着一脸可有可无的笑意。
凌氏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却没有接话的意思,而是直接开口向杨氏发难,道:“棠儿的亲事也办完了,这掌家的权柄也该交回来了吧?”
杨氏脸上洋溢着近乎讨好的笑容,道:“母亲说的是。媳妇本就不是掌家的那块料,早就想要交还给弟妹了…”
唐氏故作镇定的坐在右下首,听见老夫人问起掌家的事儿,便忍不住激动起来。又听见杨氏如此爽快的要交回大权,顿时喜上眉梢。
可是不等她假装谦虚一番,老夫人严厉的声音又再一次的响起,生生的打碎了她的美梦。“老二媳妇这些日子不是身子不适么?府里的事儿就由我先帮忙管着吧。等她身子大好了,再交给她也不迟。”
裴瑾蹙了蹙眉,心中忍不住冷哼。
原来,今日请安的重点在这儿呢。嘴巴上说得好听,不过是想重新掌权罢了。不过,据说她以前总是嫌麻烦,不肯操这份心的。如今这是怎么了,忽然就转了性子?这里头,难道有什么猫腻?
再偷偷地打量了一眼那仍旧不肯底下高傲透露的凌家小姐,裴瑾眼皮子忽然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唐氏很是尴尬,脸色变了又变,心里也堵得慌。可是碍于老夫人的yín威,却不敢直截了当的讨要。
杨氏倒是显得无所谓,反正她也无心权势,便道:“如此,就劳烦母亲费心了。”
说完,便当真将一直放在袖袋里的库房钥匙交了出来,没有丝毫的留念。
唐氏眼睁睁的看着那串钥匙回到了老夫人的手里,心里又急又气。狠狠地瞪了杨氏一眼之后,便忍不住试着争取道:“母亲,媳妇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府里都是些细碎的琐事,怎能劳烦母亲,还是…”
凌氏冰冷的眼神甩过去,唐氏还未说完的话就又被迫咽了回去。“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媳妇不敢。”唐氏没种的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去,手里的帕子却捏的变了形。
裴瑾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们较量,坐在一旁看戏,等着老夫人接下来更为震撼的消息。果然,老夫人顿了顿之后,才又继续说道:“如今我身边没个得力的人,夜里也一直睡不好。听说瑾丫头会些医术,那从今儿个起,你就在跟前侍奉吧。”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瞪大了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
想起当初老夫人对她用过的那些手段,杨氏心里就暗暗着急。她皮糙肉厚,又是打小习武强身的,老夫人折腾也就折腾吧。如今却把主意打到了娇滴滴的儿媳妇身上,她如何能舍得她也跟着受罪?
“老夫人,这怕是有些不妥吧,毕竟瑾儿她…”
不等杨氏把话说完,老夫人就板起脸来,呵斥道:“我这个做祖母的身子不适,难道让孙媳妇在身边侍奉也不行么?”
“媳妇不是这个意思…这些活儿媳妇做惯了,还是媳妇来吧…”杨氏忙开口解释道。
可老夫人铁了心的要折腾裴瑾,哪里肯依她,愤愤的说道:“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敢忤逆我了,是不是?”
裴瑾扯了扯杨氏的衣袖,朝着她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说道:“祖母息怒…既然身子不适,就更改修身养性不能轻易动怒。若是愈发严重了可要怎么办?这府里的大小事务,还得祖母您老人家来操持呢。”
说完,又掉回头来安抚杨氏道:“母亲体恤媳妇,媳妇心领了。祖母让孙媳妇侍奉,那也是孙媳妇的福分。”
杨氏不忍的红了眼眶,原先那种默默隐忍的心境悄然的发生了变化。老夫人再怎么折腾她,她都不会有意见。谁叫她命中带煞,克死了她的夫君呢?只是瑾儿何辜,她身子骨儿本就弱,万一折腾出个好歹来,她要如何向儿子交待?
老夫人见裴瑾不敢反抗,心里的气顿时消散了不少。她就不信,凭着一个孝字还治不了一个小丫头!就算她是郡主又如何?即便她有皇上撑腰又如何?难道皇上还能管的了别人的家事不成?这孝顺长辈本就是天经地义!
裴瑾没有忽略她眉宇间那抹得意,只是心里却更为鄙夷。难道她想让她乖乖的任她趋使,她就一定会像自己的婆婆那般,因为心里有愧疚就任凭她折腾?真是异想天开!
“没什么事儿就回去吧。采莲,从库房里搬一张竹床到我屋子里,四少奶奶晚上兴许用得着…”凌氏端起茶盏,优雅的抿了一口,面上难掩傲色。
采莲低着头应了,不敢有任何的迟疑。
荀嬷嬷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便在老夫人面前有几分体面又如何?一旦没了用处,便只有死路一条。想到当时老夫人脸上的厌恶之色,还有那残忍冷酷的手段,她就忍不住心寒发颤。
等到请安的人群散去,凌若妤这才笑着坐到凌氏的身旁,讨好的替她揉捏起了肩膀。“怎么样,侄孙女这个主意不错吧?”
看着她得意的昂着下巴,凌氏宠溺的捏了捏她的小脸,笑着道:“还是阿妤聪明。”
“只要能替姑祖母出了这口恶气,妤儿也算是尽了孝了…”凌若妤微红着脸蛋说道。两个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心里各自算计着什么。秘密的商谈了一番之后,凌若妤才福了福身,婷婷袅袅的离去。
在回去的路上,几乎所有人都沉默着。愤怒焦急不甘,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杨氏面带歉意的拉着裴瑾的手,说道:“都是母亲没用,没能阻止老夫人的无理取闹…你一个新媳妇,哪里用得着做这些…”
“瞧母亲说的。媳妇不是说了嘛,能侍奉祖母,这也是做小辈的福分,没什么的。”裴瑾耐心的劝导。
“可是你的身子如何能吃得消?老夫人将你留在身边伺候,岂会轻易的放过磋磨你的机会?她的花样可多着呢…”杨氏急的直跺脚,都恨不得大骂出声了。
巩姨娘亦是满脸的忧色,忍不住开口道:“不如…不如再去求求老夫人,让卿儿媳妇代劳吧…”
张氏咬着下唇,显然对巩姨娘这番话存了一些怨怼。
裴瑾却笑着摇头,道:“瞧姨娘说的,大嫂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如今又是双身子的人,更需要好好地休养。”
一听到双身子这三个字,杨氏巩氏皆是一愣,继而将目光全都聚集到了羞答答的张氏身上。
“真的?老大媳妇,你有了?”杨氏神情有些激动地问道。
张氏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声答道:“月份还小,又不怎么确定,所以才没敢跟母亲禀报。”
巩姨娘面儿上带着愧疚,却因为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关怀这个儿媳妇。毕竟,刚才她那番不经大脑的话,的确是有些伤人的。虽然她是为了替裴瑾解围,可打底张氏才是她亲生儿子的结发妻子。说出那样的话来,任谁听了心里都会有膈应的吧?更何况,怀了身子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实在是太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