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好十分好奇地打量着他:“你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
阿四又觉骄傲,又觉羞涩。这些话都是平日在家里听来的,他随口说出来而已。
正想着怎么回应甘好,甘好又问了一句:“你干这一行,有没有见过天生就适合当杀人犯的人?”
阿四一愣:“什么?”
“若是世上有你家少爷和迟夜白这样的人,那应该也有天生就懂得或嗜好杀人的怪物才是。”甘好边说边点头,“一物降一物。”
“怎么会呢?”阿四摇头,“杀人怎可能天生就会,这么凶险的事。”
“但你们总见过一些怪奇的杀人案子吧?”甘好来了兴致,“有些人就是喜欢杀人,喜欢干这件事,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是你说的是天生就喜欢这样……”阿四嘴角一抽,“没有的。”
“那有没有这样的人?”甘好又问,“经过一定的教导,他们会比别人更容易习得杀人的能力?”
阿四这回没有立刻回答。他放下手中纸笔,神情有些凝重。
“甘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好奇。”甘好笑眯眯道,“我比你虚长些年岁,看过的人事总比你多。有些人自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影子里就带着血腥味。你若没见过那种浓重的恶意,那是你的幸运。”
此时,在弥漫着药草气味的厢房里,迟夜白正拿镇纸点着司马凤手上的大白穴。
司马凤疼得整个手都软了,连声求饶:“不摸了不摸了,疼疼疼……”
他是真的疼,手指都颤抖。
迟夜白把镇纸放好,无声地看着他。
司马凤眼睛看不到,但耳朵灵得很。他问迟夜白是不是不高兴了,迟夜白不愿回答,他便伸手去抓,一抓就抓到了迟夜白的腰带,差点把人整个拽进桶里。
扮完登徒子,又扮可怜人。司马凤把下巴搭在桶边:“你下手真重,那处很疼啊。”
“这是提醒你不要乱来。”迟夜白踢了木桶一脚,“你以为一个瞎子真能抓得到我?”
司马凤笑了笑:“你果真生气了。”
“你就算明日立刻跟什么俏俏或盈盈成了亲,我也不会生气的。”迟夜白平静道。
司马凤想了想,奇道:“俏俏是谁?盈盈又是谁?”
“那成日给你画各种扇子的俏俏是江南镖局把头的大女儿,盈盈则是九江十三寨张寨主的妹妹,前几年我俩追缉水贼时,张姑娘不还在江上为了你唱了一首……”迟夜白说了一半,把余下的话都吞进肚里。他看到司马凤笑得很高兴。
“你真爱帮我记这些。”司马凤看起来非常愉快,“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你偏偏记得那么牢。你一定十分中意我,是不是?对不对?”
他笑嘻嘻地说着,又伸手去够迟夜白。
窗门之外是统辖天地的雨声,哗哗倾落。
“你看不到我。”迟夜白低声道。
“我看不到你。”司马凤重复了他的话,“所以你放心。”
他终于抓住了迟夜白的手。或许因为脱离了热源,他印象中劲瘦有力的手很凉,干燥且舒服,虎口处生了茧,是长年累月练剑留下的。
司马凤与他贴着掌心摩挲。他听到雨声,听到桶中水浪撞击桶壁的声音,也听见迟夜白的呼吸。那和他听惯了的频率很不一样,略显急促,还带着热度。
“我看不到你。”司马凤又重复了一次,随即水淋淋地站起来。药液从他肩头滚落,淌过滑韧的皮肤,没入低处。
他看不到自己,因而也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狼狈与动摇。迟夜白的心像被这热的水煎熬着,又像被凉的雨浸泡着,沉浮不定,起起落落。
司马凤只感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温凉的手指贴着自己鬓角,慢慢移动。
他胸口一热,拽着迟夜白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呼吸相闻,连身躯的热度都清晰可触。
就在他几乎碰到迟夜白双唇的时候,密密匝匝的雨声突然被撕破,一声清冽的鹰啸由远而近,悠然落入院中。
司马凤:“……”
阿四的脚步声也啪啪响起:“少爷!迟当家!鹰来了!”
迟夜白缓缓舒出一口气,低声道:“鹰来了。”
司马凤恨不能把这鹰放血拔毛,让甘好今夜加餐。他紧抓着迟夜白的手,在他唇上狠狠抿了一下。
“来得太不是时候。”他气哼哼地说,“我要穿衣服,你帮我。”
和鹰一通抵达的是来自鹰贝舍的探子。和许英这案子类似的事件竟有数十张纸,被他小心裹在油纸里,贴身放着。
阿四和甘好的争论还未消停,甘好说着自己对这案子也十分好奇,一定要凑过来听。迟夜白因顾念着司马凤现在还需要他来解毒,便也不赶他。
“以锤子敲击后脑杀人的事件,最近这十几年中,周围的五个城池共发生了三十二起。”那探子将纸张递给迟夜白,低头说着,“其中未发现凶手的案子共有二十七起,其中两起发生在蓬阳。这二十七起案子的死者都是乞丐或流民,无人报案,也无人查探。”
“还有呢?”
“五个城池,沿海成线,最早发生锤子杀人事件的是九华城,正好是十八年前。”探子把五个城池的名称一说出来,众人便立刻明白了:凶案发生的地点,似乎便是凶手移动的路线。
“九华城是什么事,死了什么人?”司马凤问。
“其余的案子凶手是不是许英,我们查不出来,但九华城有一桩命案,杀人者恰好姓许名英。”探子说,“当年许英十二岁,死者是他七岁的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