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写《务虚笔记》的时候,我忽然明白:凡我笔下人物的行为或心理,都是我自己也有的,某些已经露面,某些正蛰伏于可能性中伺机而动。所以,那长篇中的人物越来越互相混淆——因我的心路而混淆,又混淆成我的心路:善恶俱在。（史铁生）

——今日之省

外面的阳光太过刺眼，便把窗帘给拉上了，办公室里开着灯，唐亦情占了个小角落开始专心致志的看坐庄的资料，夏轩非则趁着最后的时间开电脑盯了会儿股市，接着拿出份财务报表开始研究起来。偶尔会被叫出去处理点事儿或者核对一下账目，时间都不长，没多久便又回来了。

唐亦情被拍了下头提醒该下班了时，已经有点头眼昏花辨不清身在何处了，她抬眼看了下墙上挂着的时钟，五点十分，又仰着脑袋迷迷糊糊的望着身前的夏轩非，发现身体已经出现了看书看太久，不适想吐的后遗症。

便又放松力道使身体仰躺在了沙发上，颇有点无病呻吟道：“太难受了，我得躺一会儿。”

夏轩非皱了皱眉，俯身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没发烧后稍稍放下心来，问：“怎么了？是不是凉的东西吃多了？肚子疼不疼？”

唐亦情本来闭着眼睛，听男神这么问，便悄悄睁开一只，瞄了瞄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一切顺利、情绪兴奋的关系，心里恶劣的因子又活跃起来，继续无病呻吟：“肝疼，你说我是不是染上肝炎了？这病听说治不好，还传染，你快离我远一点，我将不久于世——”然后编到这儿，自己也发现太离谱，忍不住就一抽一抽的笑，笑了不过两秒，赶紧憋住，认错态度良好道：“我错了~”

“。。。。。。”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自编自导，没他什么事。

“是不是头晕？看书看太久，办公室又开着空调不通风，很容易这样，出去走走就好了。”夏轩非边说边把人扶起来，见她还想赖着不动只好用了几分力气，有些好笑道：“我怎么之前没看出来你居然还会耍赖？”完全没明白这丫头莫名其妙的兴奋点。

唐亦情一听到“耍赖”两个字就像醉酒的人清醒了一般突然老实了，自己规规矩矩的站起来，跟见老师似的站得笔挺笔挺的。主要是前世她跟自家老妈耍赖的时候就这样，唐妈耐心不多，她偶尔人来疯闹久了，下一句准是严厉加威胁的“你是不是要这样？”，样子吓死人。实在是不想去见识一下男神发飙的模样。

夏轩非看她这么快又恢复正常了，挑了挑眉，再次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晕了？”

唐亦情立马绽出个大大的笑容来：“我突然特兴奋！”

夏轩非一笑：“看出来了。”然后进小办公间把之前放的东西拿出来，递过去“你的衣服，我让保镖再去拿了两套方便换洗，下楼之后给你。”接着又有些担心她过于兴奋今晚睡不着，加了句，“记得睡前喝杯热牛奶。”

唐亦情点点头，因为兴奋呐，之前那些天马行空又不好意思问的问题现在全都有勇气问了出来。

“你用的衣物柔顺剂什么牌子的？真好闻，每次靠近了都觉得你特别好闻。”

“。。。。。。”沉默一小会儿后，戏谑地看着她“明天我给你带点过来？”一边想着自己明天要是真的带来了会不会太不绅士风度。

“好！还有你是不是被绑架过？所以才会有保镖。那你会武功不？就是遭遇大劫死里逃生后奋发图强，努力练就一身绝世武功的那种？”

“。。。。。。你冷静点。”夏轩非将唐亦情放在长桌上的做庄资料收进装衣服的袋子里之后，转身看着她，眼睛因为笑意微微眯起，眸子里黑灼灼的星光璀璨，“虽然我不介意你这种状态，不过要知道，等你回家冷静下来后肯定特别后悔，依照你平时的性格你接下来会觉得自己蠢死了，然后晚上更加睡不着，到了明天不但精神不好，还会因为见到我而尴尬。那样你会度过很痛苦的一整天。”

“。。。。。。”好像挺对。

然后唐亦情又倒回去把整个脑袋埋到沙发里使劲儿蹭，蹭了好几分钟，才站起来：“我好像好点儿了，咱们快走吧，让我滚回家去再继续偷偷丢人！”

夏轩非看着她那少有的傻样子，心里柔软得不行。她是真的高兴，很少有的那一类人，即使很累，却能因为这份劳累而感受到快乐，最为纯粹的，直冲大脑皮层的快乐。因为自己今天证明了自己，因为学到了新的东西，因为明天还能继续学习，所以高兴得甚至需要到街上去跑十几圈才能发泄出来。

他蓦然想到，似乎欣赏这种特质的自己也属于挺奇怪的人。顾自摇摇头，走在前面带路出了公司。

扑面而来的热气使得唐亦情不久前心里一直积攒着的浮躁兴奋感消散了不少。一出大楼，入眼又是一直以来十分熟悉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行人或聚作一堆，或独自一人，行走在市中心的步行街上，阳光把地面晒出了反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她安静下来，突然觉得踏实了，心脏也不再躁动不安。世界还是这个样子，很熟悉的，各人都在过各人的生活，他们冷漠又热心肠，丑恶又善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关怀一下弱者的生存环境。唐亦情知道这很不可思议，可是她真的，在这样的状态中汲取到了力量。从这些陌生的，自私又伟大，贪婪又正直，狭隘又豁达的人群中汲取到了力量。

她看了看身旁的夏轩非，想到这个今后会变得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人此刻竟然站在自己身边，这一切可真是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