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一早就给狄双羽递话,“海亮让你下班在单位等他一起走。”
还是庆功宴的事,狄双羽白他一眼,“不去。”
柏林这下仔细观察了,还真有怒气,“别冲我来。”他把自己择得干净,“没我什么事,我也不去,就给你捎个信儿。”
“柏总~”狄双羽笑着提醒他,“我系统里还剩一个进度,今晚上加个班就能搞定,你把我撺掇出去喝酒,只能下个礼拜再来验收了。”
柏林拍胸脯保证,“我给你回了海亮去,”
狄双羽拱手作个拜托打发了他,揉揉酸涨的双眼,只觉头疼欲裂,从前额到两侧太阳穴,眼皮也怦怦乱跳一早上了,想是昨天哭太凶了的原因。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略微浮肿的眼睛直摇头。丢人是丢人,倒总算没那么胸闷了,好歹能上来口气。就是旭华那小子说话不算,答应晚上会过去接她,又说下雨不来了。她也不好意思麻烦老太太的司机,两个老人就这一个小伙子照应着,万一送他出来这会儿有个什么闪失,她把命赔给容昱都不够。最后还是在院子里住了一夜,旭华倒是良心发现起个大早来接她,总算赶得及上班,连衣服都没换。
旁边洗手的女同事被她那双眼睛吓着了,“你这是又熬夜啦?”
狄双羽扁扁嘴,“看了个特感人的电影,哭了半宿。”
同事被她这种精神深深打动了,“看来是工作严重不饱和啊。”托着她下巴把五官打量了一番,“脸可是挺饱和的,肿成这样……化妆包留给你?”
“算了,今天都宅在公司,也不出去……啊,搁这儿吧,用完了给你拿回去。”她想起来了,待会儿有个不能这张倦脸相见的人。
戚忻对她那个大浓妆很无语,“没事儿老把眼睛涂得左一层右一层的,眼珠子都熏红了。”
狄双羽抛个媚眼,“这不来跟你约会吗?”
戚忻龇牙直乐,“是为了吓唬我吗?没戏,这活儿就得你帮我弄。”一纸袋的资料报告拎到她面前,“抓紧帮我赶出来啊,评上优秀了请你顿大的。”
“我还保你是优秀是及格的?能拼出来就不错了。”狄双羽接过来翻了翻,“写我肯定能写,但这玩意儿我一窍不通,都是扒资料,回头你自己得好好审一遍,闹出笑话了可没我什么事。”
“这不用你说,关系我实际经济利益的事,能不上心里吗?”单位要求各科室做成果汇报,主要是给主管部门领导过目,为了配合过研发预算,做得多不如做得好,一个漂亮的展示文档比苦干一年都重要,可以说直接涉及到整个科室人员的福利问题。戚忻他们科每年都是一个女同事负责汇总配注释做ppt的,今年赶上人家休产假回不来,一群人临到下通知了才想起这个事,都没做过,各自找门路。戚忻看好狄双羽了,虽然领域不同,算起来也是文案工作。“你先看一遍,做的时候缺东少西了再找我。”
狄双羽大略看了看,没几本书,不是什么大工程,“我发现我现在什么润笔都能赚了。”
戚忻哄骗道:“你要真给我做成优秀了,我可以给你联系联系其他科室的业务。”
“就你们这伙连工作总结都找枪手的废物点心……对我们国家的医药事业真是彻底绝望了。”狄双羽叹着气,把资料拢起装好,口袋往旁边椅子上一搁,不小心碰掉了原先放在上边的背包。抬腿一挡,包是挡住了,顺着敞开的拉链掉出来一堆物件。
戚忻摇摇头,弯下腰替她逐一拾起:钱包、名片夹、原珠笔,还有一个透明的小药瓶,职业习惯,对药瓶多看了两眼,写的是维生素c,可里面药片显然不是原配。维生素给药剂量一般比较大,没理由这么小一粒。
狄双羽端着背包等他把东西装进来。
其它的一古脑还给她,戚忻留下药瓶,打横放倒了拿在手里,仔细看药片上的成份标记。
狄双羽知道骗不了他,劈手夺过来,“我治痛经的。”
戚忻真好奇她的生理构造,“你是随时随地都能痛经吗,还用天天把止痛药放包里背着?而且还这么多!”目测她急待收起的那个药瓶里足有四五十片,忍不住低吼,“你在哪儿开出来这么多的强痛定啊!?”
她假装没听见,招手喊服务员,“帮我们催下餐好不好?”转过头,对面那位药师仍然一脸追究地盯着自己,狄双羽拗不过他,只好据实交待,“我也不是经常吃,就是前两天收拾药箱翻出来看快期了,怪浪费的……你别跟葭子说啊,她又该大惊小怪了,不像你这种专业人士对药品有着正确而科学的认识。”
“知道我专业就别整这么多虚词儿。”戚忻听她一句真话没都有,压着火问,“什么时候开始吃这个的?”
“原先就有,那阵熬夜熬得节,落了偏头疼毛病,去医院开的……”
“小小——”敢一次性开出这种数量的一类精神药,除非那医生是不想干了。
“我不会滥用的。”她徒劳地保证,“有时候头疼得想撞墙,没它真不行。”
“你这么说我更没法看着不管。把药给我,”他伸出手,“你不能再吃下去了。”
狄双羽只说:“家里还有。”
戚忻也跟着头疼起来,“你吃这个只会更睡不着觉,不睡觉头就更疼,你要吃到什么时候?你就这么想去见易小峥吗?还是着急想起和关允的那些记忆?你想都记起来是吗?我都知道,我来告诉你。你不用这么逼自己!”无力地在餐桌上捶了一拳,“这算什么啊,既然难忘就不要忘啊!”
“戚忻,你觉得难忘是什么意思?”在他费解的注视中,狄双羽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有一次和同学去爬山,误吃了很多毒蘑菇,差点死了。现在十几二十年过去了,我还能记得那种蘑菇长什么样,当时吃它的时候是什么心情,甚至什么味道的。我能记它一辈子,因为得知道:这玩意儿以后千万别再吃了。”
戚忻眼瞳微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难忘不难忘的,能怎么地啊?”她说,“记着他,也就是为了要离远远儿的。”
人只会被活着的对手打败,怎么会为死人困扰呢?如果真是想念易小峥,她大可找个高一点的建筑跳下来,放弃与这场疼痛清晰的梦境纠缠。可是,易小峥才是梦,她到底不能一辈子睡在有他的梦中。
她歇得够久了,哭也哭过了,路还没到头,总得往下走。
没到下班点,邰海亮已如约过来要人,狄双羽扬着一张很有说服力的倦颜,“亮总,再不回家睡觉,我非猝死了不可。”
邰海亮多玲珑的人,不跟她多费口舌,留了一句:“那我先走啦。”重音在中间那个“先”字上,意思是你早晚都得乖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