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邦毅很沉,非常沉,像灌满泥沙的袋子,稀软,无处着力,他冰凉的手让司妈妈急的说:“你小心再冻坏了!”可她一个人扶不动儿子,只好先出去抱了个被子回来盖他身上,想想又抱来一床,费力把他挪到被子上。
他的裤子和毛衣右侧全是湿的,还有些发硬。
“你不会在哪儿摔了一跤吧?滚的一身是泥?”司妈妈扶正他的脸,突然发现她的手指甲里沾上了黑色的东西,“小毅?”她发现儿子没有反应,平时给他翻身,他都会哼哼一声的,那是不高兴了,嫌烦。
“小毅?”
快要过年了,各处都忙得脚不沾地,警察们尤其如此。年关难过,小偷小摸的也要回家过年啊,还要是个肥年。所以小偷、抢劫、深夜入室的事也越来越多了。
刘鲜累得脚下像灌了铅一样回来,他刚去过现场,又去了医院,回来还要写报告录口供。而他连午饭都没吃呢,眼看晚饭也吃不成了。不然他今晚就要住这儿了,报告不能拖到明天,明天事一多更没时间写了。
他去食堂要两个馒头盛了一勺猪肉炖粉条,还没吃上,电话催命般响起来了,他把馒头往盘子里一拍,旁边的警察就笑了。
“喂?说。”他要抓紧时间吃饭,把馒头掰开,把菜里的猪肉白菜夹进去,把粉条吸溜吸溜全吃了,那边刚介绍完案情:“哪个小区?救护车报的案?行,我这就去。”
旁边的警察兄弟问:“死人了?”
“死了一个,家属叫了救护车,非说人是喝醉了,救护车一去一看,死了已经超过八小时了,尸僵都快过了。”刘鲜拿着手机翻人名,这种活不能他一个人去啊,肯定要找个人一块。
警察一看他还在找人:“怎么?死的不对?”
刘鲜悄声做了个口型:“刀伤。”
警察点头,吃完连刘鲜的盘子一块收拾了,拍拍他说:“加油吧。”
刘鲜看自己这一队的几乎不是在值勤就是已经回家了,想了想试探的给居朝东打了一个,“居哥?哪儿呢?不是吃饭,有人报案,人命案,对,我一个人去不了啊,没人,这个点都跑了,没跑的也在外头呢,叫不着人……行,行,那我在哪儿等你?”
居朝东和刘鲜赶到案发现场时发现楼下已经挤满了人,还有一辆救护车。警车开进来时,外面围观的人都哗的一声让开了一条路。
两人上楼,连楼梯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不用问几层,几个绿色救护服的人正在那里跟人解释,“阿姨,不是不救,人真的已经死了,不是,我们已经报警了……不能拉走,人真的不能拉走……”
能依稀听见屋里一个女人翻来覆去的说:“你们就是不救,我儿子就是喝醉了,摔倒划了一下,什么刀伤?那是划的,洗手间那么小,可能他在哪儿磕了一下,你们就救救吧,啊,救救吧。”
看到居朝东和刘鲜上来,救护人员跟见了救星一样,立刻让开让他们进去,一边介绍情况,还有个护士拿出诊记录给他们看:“六点三十八接到的电话,说是喝醉摔了一跤休克了,胳膊上划了一道有出血,我们就来了……”
居朝东和刘鲜进来一看,就知道现场已经被破坏完了。屋里到处是脚印,而尸体被人抬到了床上,还盖了被子,正在吸氧。
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年约五旬,她头发染得很黑,过肩半长,烫成小卷,现在已经乱了,露出下面花白的发根。她的两只眼睛瞪得很大,像看闯进她家的坏人一样瞪着居朝东和刘鲜,“你们走!我儿子没死!”她说完又过来拉救护人员。
救护人员赶紧往后躲,问刘鲜:“我们能走了吗?”
居朝东拦住司妈妈,他的镇定似乎把司妈妈的疯狂给打破了,把理智重新塞进她的脑袋,让她明白再拦人,她的儿子也救不回来了。
瞬间,她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居朝东险些被她带倒,把她扶到椅子上后,看刘鲜已经登记过后把救护人员给送走了,正在满屋查看。居朝东就专心对付司妈妈,他轻轻抚着她的背,让她先缓一缓,看她似乎回过神了才说:“你好,我是居朝东。”说着掏出警察证,“说说你是几点来的吧。”
冬夜九点,街上车流如织,司邦毅的租屋内挤满了人。居朝东陪着司妈妈和司爸爸坐着,鉴证科的人在采集证据。司妈妈和司爸爸坚持要等司邦毅被送走后才离开。
氧气瓶被拿下来了,司邦毅换下来的湿衣服被装进证物袋,他也被放进尸袋中,两个警察小心翼翼,提着前后的提手,提起司邦毅准备下楼。
“小毅。”司妈妈走过来,司爸爸扶着她。“小毅……”她要拉开尸袋,警察想拦,但在居朝东的示意下没有拦。司妈妈拉开拉链,替里面的司邦毅理理头发,抚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像金鱼一样张着嘴无声的哭。
最后还是司爸爸把她拽了回来,警察才能重新拉起拉链,把尸体送下了楼。
居朝东看今天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特意让刘鲜开车送这两位家属回去,笔录可以改天。
刘鲜悄悄过来说,“居哥,你看这个。”他拿着手机,翻到半年前的日志,在521案的相关人中,“司邦毅”三个字就在其中。
居朝东眼皮都不动,看到就点了点头,悄悄说:“明天去所里,打报告把档案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