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娘看她一眼,便缓缓离开。
沈五娘眼神掠过她身后跟着的丫鬟,丫鬟手里提着竹篾小篮,篮中红字黄纸的纸钱甚是扎眼。
一行人缓缓出了屋子。
掀起的棉布帘子从外头带来一阵寒冷清冽的风。
吹得沈五娘猛然间好像清醒了很多,哭的昏昏沉沉的脑袋好似也不是一团浆糊了。
她再没缠着丫鬟,问母亲去了哪里。
只愣愣的看着地上擦不去的血迹,安安静静的将药喝了,一语不发。
“娘子,五娘子她……”丹心提着篮子,眉头微蹙,言语犹疑。
沈昕娘停下脚步,看她一眼,“让叶娘子送来两匹颜色素淡的春草新纺吧。”
“哦。”丹心点头。她不是想说这个啊!难道娘子就没有从五娘子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来?
虽然朱氏的结果不过是自作自受,可五娘子难免会迁怒与娘子啊?娘子难道不应该防备一些么?
“拜祭母亲,心思要纯净恭敬。”沈昕娘忽而说道。
丹心一怔,面有愧色,低下了头来。
虽有昨日一事,但今日,沈尚书还是难能可贵的来了。
沈昕娘在祠堂外头,为母亲烧了纸钱,正要入内上香的时候,他也来到祠堂院中。
接过丫鬟递上的线香,同沈昕娘一道入了祠堂,为先夫人秦氏上香。
两人在祠堂内,一句话都没说。
一排排黑漆牌位,让祠堂中显得清冷肃杀。
门外的雪映的清冷的祠堂比平日里更亮白几分。
黑漆的牌位上金字愈发清晰。
沈昕娘的目光落在母亲秦氏的灵牌上,努力在记忆中寻找母亲的痕迹。
“你跟我来。”
直到沈尚书在门外着实等不及,催促了一句。
她才怅然回神,一无所获。
沈尚书带她来到他的书房。
韶光院里还有血腥味,他此时一点儿也不想往那儿去。
“昨日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昨日,我不是已经拒绝父亲了么?”
沈昕娘漆黑的眼眸,好似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沈尚书额角青筋挑了挑,垂在膝头的手不由握成拳。
“你不明白朱氏,为何要在你面前寻死?是你逼死了她!她虽有心伤你,但毕竟没有伤到你!罪不至死!她却一心求死!你心中就没有一点的触动么?”
沈昕娘看着沈尚书,口气略有不解,“心怀怨愤,罪之始也。不是一定要等杀了人以后,才有罪的。且,父亲真的觉得逼死她的人,是我?”
沈尚书脸色难看,声音也不由高亢,“你惯会推卸责任!不是你,还能是谁?”
沈昕娘看着沈尚书,虽一语不发,但意思很明显。
沈尚书皱眉,心中对她那一双漆黑恍如深渊一般的眼眸却有些发憷,“好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先不说她的事情了!活着的还要活下去!就算你对朱氏没有愧疚之心,朱氏的孩子,姨娘的孩子,毕竟都是你的弟弟,自家兄弟的事情,你真的要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求学读书,难道不是自己的事么?”沈昕娘反问道。
沈尚书咬牙,“你去求了齐王,让陆先生通融,能入得草堂书院,自然对求学读书更有裨益!”
“想来父亲也听闻过陆先生的秉性,只怕是齐王开了口,陆先生也不会同意。”沈昕娘语气轻淡。
“哼,那便是你没有尽心!”沈尚书冷哼,“先皇未能请得陆先生入宫为帝师,齐王出面,陆先生却是痛快答应!这不是说明齐王与陆先生私交不错?这点小事,陆先生如何会不答应!”
沈昕娘淡然垂眸。
“你母亲的嫁妆,如今也全到了你的手里!朱氏虽说先对不起你,心里也有过贪念,但毕竟现在人已经不在了!你对这个家还有什么仇恨?什么不满?自己的弟弟们,能帮忙你却不帮,就不怕人说你冷漠无情六亲不认么?”沈尚书呵斥道。
沈昕娘抬头,“世人要怎么说,便怎么说,我管不了,也不想管。至于您说的仇恨?朱氏被谁逼死,暂且不说,我母亲又是被谁逼死的?”
沈尚书被她如鹰一般犀利的目光凝视一眼,竟有些脊背生寒的感觉。
“你母亲被谁逼死还用问么?若不是你天生……这幅模样!她如何会受人议论,如何会受人唾弃鄙夷!也是她自己心量狭隘,想不开!她是病死的!可不是如朱氏这般撞死的!”
连伺候在沈昕娘身后的丹心,一个外人听闻此言,都觉得心绪起伏,愤慨不已。
沈尚书这倒打一耙,厚颜无耻的功夫还真是炉火纯青呀!
“哦,原来我母亲是被我所逼。不是被嫌弃了她,将堂堂正妻的她贬低到偏远院落,让她亲手扼死她自己孩子的人给逼死的?”沈昕娘语气平平,像是说着旁人的事,白皙的脸上也没有表情。
但沈尚书脊背生寒的感觉,却是越发的浓重。
“我虽有责任,但你生成这幅样子,又能怪谁?没有将你当做妖孽给烧了,已经是沈家仁慈了!因为你,沈家那些年,遭到多少嘲笑?鄙夷?”
沈昕娘垂眸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