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子煴看到玉容眼中的小心翼翼便受不了。只看她的眼神,他便能猜出她在何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定然是衣食无忧的,但平日里事事都要看主人的脸色,必定不会被尊重,也必定不会快乐。
左子煴忽然很后悔,后悔没有早一点回去寻玉容,他若是早一点回去,玉容也能少受一些折磨与委屈。他恨自己的懦弱,是以想要补救的心情便愈加迫切,那句话便被他不假思索地喊了出来。
玉容被他的音量惊得一呆,下意识地有些畏惧地去看何竞尧,就惹得左子煴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左子煴被玉容那下意识的害怕重重地刺激到了。他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这一刻更清楚,他已经不再是昔年那个任命运摆布的无力少年了,如今的他可以给她最周全的庇护,可以给她一切她需要的东西,她再也不需要小心翼翼地讨生活,也不需要再有一丝一毫的委曲求全。
只要她想,他就可以和她重新开始!他会给她最好的生活,最幸福的生活!他不会让她有一点点不开心,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她完全没有必要再继续生活在何竞尧的身边,如履薄冰地小心过活!
左子煴满心满腹便都是那一句重新开始的呐喊。他好想大声对玉容说出来,就在此时此地当着何竞尧的面对她大声说出来,可是任凭这一句话在他的胸腔里不断冲撞,撞得他的心口生疼,他也终是不敢真的说出口。
带走玉容,他有一个最深的顾虑,那便是玉容的孩子。他不介意她有了别人的孩子,甚至不介意与她一起抚养这个孩子长大,不管那是她与谁生的孩子,只要是她的孩子,他都愿意视如己出。他顾虑的是,玉容会因为这个孩子而不愿意离开何竞尧。
他太了解玉容了,玉容是最能委屈自己的人。她是家中的长女,自小便比别的孩子懂事,更比弟弟妹妹都有担当。当年为了她的爹爹,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她自己的幸福,如今为了孩子,她也必然能继续隐忍下去。
左子煴的目光落在她与她身边紧紧偎着他的宝儿身上,心里的纠结便像是能拧出来水,嘴张了张,到底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左子煴在心里苦了半晌,何竞尧才反应过来他喊了句什么。他坐下的时候还在生气,可是听到左子煴问玉容的话,他的注意力就渐渐被转移了。
听了左子煴的问题他才发现,他其实根本不了解玉容。他从没去过她家,当年纳她为妾,派了言之去她家取了户籍底联,到官府走了手续便算完事,也没见过她的父母,也不知她家中除了父母双亲还有何人,与她家仅有的交集便是当年刚刚纳她为妾的时候,送了药派了大夫给她爹看过病,打那之后就没再有过往来。
被左子煴一声喊喊回了神,何竞尧看看左子煴的脸色,再看看玉容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眼神,心里权衡了一下,折中地对玉容开了口,也算是回应左子煴:“左将军说得是,你自回他的话便是,看我做什么。”
何竞尧作为三县首富家的嫡子,从小没少与官府中人打交道,潜移默化养成的深入骨血的自律便是,不论如何都不要在明面上得罪官府中人。再看到玉容看他的眼神,与平日并无差异,知道她心里虽然念着左子煴,但归根结底心思还是在自己这里,没有一颗心都不知道被人勾到哪里去了,心里的火气倒是没有那么大了,看起来就像是不生气一般。
左子煴此刻就是燃着的烈火,只差一根柴,一滴油便能燃起滔天烈焰,偏偏何竞尧没有火上浇油,一句话虽然语气漠漠,态度上却也不算敷衍,也没有含着挑衅,倒让左子煴一口气横在心里,不好发作了。
玉容看着两人之间的感觉变得剑拔弩张,特别是左子煴,仿佛沾了油的木头一般,一点就着一样。她又看了看何竞尧,觉着他说得不是气话,思索了一下,大着胆子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安抚性地柔和了声音,回左子煴的话:“他们都好。玉峰前年成亲了,娶了隔壁村李老爹家的二女儿小秀,两个人挺好的,也快有孩子了。玉珠念书念得不错,已经考了童生,进了县学,大约今年秋天就能去考乡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