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十月,菊花开的倒是正好,浅夏不懂这些花花草草,不过倒是喜欢看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浅夏不懂花,许青梅也一样的不懂。
自从那日之后,穆流年便下了严令,没有浅夏的准许,任何人不得进入倚心园,包括许青梅。
许青梅再来的时候,看到了门口加强了戒备,就知道自己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惹恼了表哥,所以,只能是规规矩矩地让人进去禀报了,才能进去。
倚心园地方本来就大,再加上整个园子里也就只住着穆流年和浅夏两个主子,底下伺候的人也不是很多,到处都种了花草,显得这园子就更大了。
一连几日,许青梅过来的时候,浅夏都在小书房里头看书。
一开始,许青梅还能憋得住,可是时间久了,就原形毕露了。
“表嫂,你就跟姑姑去说一说吧。这样,你们到别院去小住,恩爱甜蜜,正好我也能出去放放风,好不好?”
浅夏拗不过她,主要是实在不想让她总是来烦她了,只能答应试一试。
长平王妃本来是不同意的,可是想到了自己的那个侄女,只怕也是坐不住的。这一回,能憋了这么几日,已经是不容易了。
“小夏,不是母妃不给你这个面子,实在是这丫头的性子太野了。得让她好好地收收心。不然的话,这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嫁出去呢。”
“母妃,您的意思是说,舅舅之所以让青梅来京城,一方面也是想着请您好好教教她规矩的?”
“可不是嘛。我大嫂也是没法子了,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早就给惯的不成样子了。这会儿再想管教,也是有心无力了。骂也骂不得,打也下不去手的。所以才将她给送到这儿来了。”
浅夏听了,倒是莞尔一笑,“那这样,我就说母妃说了,让她先把一些规矩学好,然后再去别院。这样,至少也得给她些动力。”
长平王妃也是觉得有些好笑,这个许青梅的性子,也真不知道是随了谁。“也好,就依你的意思吧。”
接下来几日,许青梅果然是老实了许多,每天学五六个时辰的规矩,累得坐都坐不住了,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再往倚心园跑了。
其实一些表面儿上的规矩,许青梅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就不是愿意去这样做,总觉得这规矩既假,又是一种束缚,所以才一直不愿意学,即便学会了,也不愿意去遵循。
不过,浅夏一说了王妃的条件之后,她倒是有了精神好好学了。
她不来,浅夏倒也是乐得清静,至于另外几位亲戚,浅夏压根儿就当他们不存在,反正是自那日之后,一步也未曾出过倚心园。
浅夏性子淡漠,也不愿意在这高门深宅之中,惹出什么事端来,所以,便深居简出,这自然也是无可厚非,毕竟以前,浅夏也是这个样子,除非是长平王妃有令,否则,她们一家人基本上也不在一起用膳的。
只是,她不愿意惹事,不代表了别人就会给她找麻烦。
赵氏在长平王妃这里,两人一边儿做着针线,一边儿说着话。
赵氏有意无意中,总是会夸上自己的小女儿几句,长平王妃也没有多想,只以为她是想着让她帮忙,在京城寻一户好人家,结门好亲事。
“妹妹,我们也来了几日了,瞧着你们王府这规矩,倒是有奇特。平日里,浅夏都不用到你这里来立规矩么?”
长平王妃浅笑,“都是一家人,立什么规矩?我只有流年这么一个亲生儿子,他把媳妇儿看地比眼珠子都重要,我能将他的眼珠子给抠过来,在我身边儿立规矩?到时候伤了我们mǔ_zǐ情分不说,还会给小两口儿添了麻烦。”
“妹妹这话可不对。但凡是有点儿脸面的人家,哪有这儿媳妇不能按时地晨昏定省的?更别说这用膳的时候,要在你这儿立规矩了!别人不说,你瞧瞧我们家之芳,这才是礼仪周全之人。”
长平王妃性子好,也不与她抬杠,在她看来,谁家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儿的,那是自家的事儿,别人干涉不着,也看不出到底是谁好谁不好来。
赵氏看长平王妃脸上始终只是挂着一层淡笑,略一思忖,“妹妹,要我说,这浅夏长的是不错。瞧着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就让人心疼。只是,这出身,到底也是差了一层。唉,要不怎么说呢,这不是门当户对的,这什么事儿,也都是做不到一个层面上去。”
这话里嫌弃浅夏的意思,可是就正明显了些。
长平王妃这才听出了几分不对味儿,挑眉道,“堂嫂这话不对。浅夏是个懂事知理的好孩子。自她嫁进来,别的不说,就单是我们流年的身体就是越来越好了,这不都是她给照顾的好?再则说了,什么叫出身不行?这京城云氏,若要严格说起来,可是比我们淮安许氏的根基还要深。只是之前云家老爷子厌倦了官场,所以才会隐退的。”
赵氏微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几声,她并非是梁城人,这还是她头一次来梁城,再加上从云老爷子退隐到现在,已经是几十年了,她一介妇人,没有听说过,自然也是正常。
这会儿被长平王妃当面这么点了一下,让赵氏觉得面上无光,好在这屋子里也没有外人,只有几个王妃和她的贴身奴婢在。
“是呀,这京城云氏,我还真是不知道。要不怎么说,咱们女人都是孤陋寡闻呢。不过,我听说,浅夏的母亲,倒是和离之后,再嫁了一户好人家,门槛可不低呢。”
“嗯,她现在是定国公夫人。”
赵氏一听,啧啧了几声,“瞧瞧人家,这命还真不是一般地好!和离妇,都能嫁给国公爷,这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哪像我?你瞧瞧,这都进京几日了,皇上还不曾召我们老爷上朝呢。”
“这种事情,自然是急不来的。再说了,皇上既然是下旨让他进京的,自然是早有安排。这种事,就该着让男人们去操心才是。”
赵氏笑着点点头,往外张望了一眼,“这眼瞅着就快要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妹妹,你看,我们在这儿也是住不长的,要不,以后每日晌午,大家就一起用午膳如何?说句不中听的,自那晚之后,我还是一次也没有见过浅夏呢,说不准,哪日我们搬了出去,以后在街上见到了,都要不认识的。”
长平王妃想想这话也有道理,既然是亲戚,就不能总是这样冷着。
浅夏的性子她知道,而且,自从那日,她光明正大地说出也精通占卜之术后,她便觉得,她少与人接触也是好的。毕竟现在长平王府已经是很惹眼了,若是再有一个世子妃也是个大人物,那还了得?
不过,现在既然是自己娘家的亲戚,也不能总是这样避而不见,传了出去,反倒是于浅夏的名声不好。
“来人,去倚心园说一声,就说让她午膳到花厅来用。”
“是,王妃。”
等浅夏到了花厅时,才发现这里格外地热闹,原来许家的几位都来了,许青梅有些蔫蔫地在罗汉床上斜坐着,许家两姐妹正与她们的嫂嫂笑闹着。
浅夏直接到了许青梅旁边,眉毛一挑,“坐没坐相,这就是你学的规矩?”
许青梅一听,脸都绿了!
“表嫂,我都累了一上午了,你就不能让我好好歇歇?”
“身为名门闺秀,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警惕,像你这模样,一会儿母妃来了,肯定又要训你了。”
没办法,一想到了,自己的骑马打猎大计,现在还完全握在了这位表嫂的手里,她也只能咬咬牙,再度坐直了,双脚规规矩矩地置于底下的脚蹬上,身子坐直,两手微覆置于腿上。
青姑姑看到这位许小姐能这样听话,低声笑道,“许小姐这样坐才有文静淑女的样子了。”
许青梅冲着青姑姑吐了吐舌头,又引得青姑姑的一阵低笑。
浅夏无奈地摇摇头,在她一旁坐了,许幼兰几人也不再闹了,都安静地各寻了地方坐下。这一会,浅夏倒是注意到,许幼兰的身边站了一个小豆丁。
浅夏冲他招招手,“你就是宁哥儿吧?来,到婶婶这儿来。”
宁哥儿看了一自己的母亲,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给婶婶请安。”
“乖。好孩子。今年几岁了?”
“回婶婶,今年五岁。”
“那可有读书写字了?”
“有!现在都是父亲教。父亲说等再过些日子,再为我寻一位先生。”
浅夏点点头,这个孩子长的倒是虎头虎脑的,那种单纯和可爱,倒是与林正阳有几分的相似。
“乖,婶婶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适合男孩子玩儿,这样吧,三七,你去小库房里,取一块儿上好的玉佩来。我记得,有一幅是雕了青竹的,倒是适合他戴。”
“是,世子妃,奴婢这就去取。”
谢之芳连忙起身,“这怎么好意思?是我们一家人来府上打扰了,怎么好意思,总收你的礼物?”
谢之芳心里其实是有些不自在的,毕竟,她身为嫂嫂,却是还未曾给云浅夏任何的见面礼,可是现在,人家一出手,就是一块儿质地上乘的玉佩,怎么也是他们这边儿有些短礼了。
“既然是一家人,又何必说两家话?”
浅夏没有太多的兴趣耗心思在这上头,能避免的麻烦,就不是麻烦。
终于三七将玉佩取来给宁哥儿戴上后,王妃和赵氏也都一前一后来了。
赵氏眼尖,一进门儿就看到了宁哥儿身上的那块玉佩,再看看自己儿媳妇的脸色,便知道这定然是云浅夏送的了。
赵氏心里头欢喜,这脸上的笑容自然也就深了几分,说出来的话,也便中听了些。
其实,赵氏虽然出身不差,可是在她出嫁之前,一直都是当庶小姐养着的,这眼光和气度等等,自然是比真正的嫡女差了不少。
不然,也不会在那晚上,因为宁哥儿的见面礼,心里头就生起了闷气?
他们这一支,原本日子过地也不差。可是与嫡系本家儿比起来,就差地远了。
如今进了长平王府,觉得他们以前过的日子,简直就是乞丐了!
这才是真正的名门世家的生活,无论是一应器具,还是屋子里的陈设装潢,处处都透着几分的大气和不容忽视的奢华。
赵氏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气度,再这样一比较,立马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从乡野村子里走出来的农妇了。也因此,将她多年埋在了心里的那种独属于庶女的自卑感给勾了起来。
这人便是如此,越是在某些方面自卑,就越是要咬着牙硬挺。
可是她的身分、地位在那儿摆着,再怎么硬挺,自然也是不可能比得过长平王妃和云浅夏的。
浅夏送给许幼兰和许幼婷的见面礼,赵氏都看过了,都是赤金的首饰,上头还镶了各色的宝石,不能说是价值连城吧,至少也得花费几千两银子。
如今再看浅夏又给宁哥儿送上了一块儿玉佩,先是高兴,随后就又觉得,自己果然是处处不如人家,如今连一个小辈都将自己给比了下去,一点儿颜面也没有了。
不得不说,人,还真是复杂的动物!
浅夏如果知道赵氏在想什么,只怕就会直接将她给请出去了。
那天晚上,不送宁哥儿礼物,你觉得人家浅夏不会来事儿,如今人家见了宁哥儿,也给了见面礼了,你又觉得人家是在落你的面子了。嫌人家每次出手送出来的都是好东西?
这不是纯粹地没事儿找事儿吗?
午膳的气氛还算不错,只是中间的时候,许青梅被浅夏给瞪了两眼,然后便十分规矩且淑女地用完了午膳。
许青梅这两日的表现,着实让王妃满意。
其实,许青梅自小受到的家教,自然也不可能会差到哪儿去,只是她向来野惯了,一时半会儿,也收不下心来,更做不到完全不动地坐在那里让别人品评,在她眼里,那与木头无异。
而浅夏对她的要求,相对而言比较简单,只是要求她坐有坐相,站有站姿,吃有吃相也就成了。平时里该玩儿,也不拘着她,还让三七陪着她玩儿了几次毽子呢。
用罢了午膳,自然不可能立马就散了。
一行人挪到了东间儿,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这会儿都十月了,自然也没有人会午睡了,只是聚在一起,玩儿些游戏什么的,倒也热闹。
许幼兰的性子与浅夏有几分相似,那便是喜静。
两人说着说着,便想要手谈一局,于是,这东间儿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偶尔还能听到了王妃与赵氏的对话。
不过才一柱香的功夫,许幼兰便已是兵败如山倒了。败局已定,再无转还的可能。
许青梅虽然喜好骑马狩猎,可是自小也是请了先生教习琴棋书画的,虽然学的不精,可是至少也会。无论是不是皮毛,这会儿看到她们两个杀的热闹,她心底也开始痒痒了。
“表嫂,我们来杀一局如何?”
浅夏挑眉看她,“对弈、手谈,这样的说法不好么?为何一定要说杀一局?你我是女子,你不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太煞风景了?”
许青梅有些委屈地眨眨眼,不过看到浅夏对她的样子没有什么反应,只好改口道,“是,表嫂,我错了。我们来手谈一局,如何?”
浅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来吧。”
结果,许青梅败地更快!一柱香还没有烧完,就已经是无处可落子了。
许幼婷早就憋不住了,她本就看浅夏有些不顺眼,觉得她不过一介商户出身,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会儿想不到竟然是接连赢了两人,而且这赢地还这样快!
“表嫂,我们也来对弈一局,如何?”
浅夏抬眸看她,许幼婷不过才十四岁,身量却已长地极好,该挺的地方挺,该翘的地方翘,如果她是男子,说不定,对于这样一位既清纯,又有些风情的姑娘动了心思。
许幼婷的嘴巴生的特别好看,两侧的嘴角自然地往上翘,这样的人,无论何时,给人的感觉都是她在笑,即便她根本没有笑,只是发呆,也会让人觉得她笑得很好看,很平和。
“好,你执黑,还是白?”
“嗯,既然是表嫂相让,那我就执白好了,我还是比较喜欢纯净一些的颜色。”
浅夏动动眉心,没有说话,只是将两边的棋子换了换。
许幼婷的棋力倒是真不错,比刚才的许幼兰和许青梅都要好上许多,只不过,在浅夏面前,仍然是不可能占了上峰的。
终于,将近半个时辰之后,许幼婷不得不投子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