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要不我现在就走!”
她的眼睛里头,有着对生活不如意的极大怨愤。瞧着王翠蓉的眼神,都跟打量牲口似的。她付了银子,紧紧地捏着她手,恐吓道,“以后,我儿子就是你的夫,你的天,你什么都要听他的,以他为主!怎么不回话?嗯?”
“我不要去……三婶娘……爹爹……娘……”
她却恶狠狠地揪住她的头发笑道,“你已经卖给我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娘!你知道?”
不管不顾她的哭闹,甩了两个耳光,就认为她老实了。
她走路的时候极快,也不管小女孩子在后头能不能跟上。王翠蓉好几次被她带得一个踉跄,然后一到她的家,就一脚踹过去,“屋子后头的木桶里有衣服,你给我去洗干净!要不然打死你!”
王翠蓉喉咙都哭哑了,狠狠地瞪着她,得到的却是又一记耳光,“给脸不要脸啊!你以为你是谁?还是什么小姐啊?给我滚!”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让她喜欢?
多么强势起身子,笑着,“还不是二奶奶你昨晚害的。”
“呸——”那女子笑骂道,“别闹了,刘爷等我呢,你给我快些……”
那车夫“哎”了一声,利索地套上马,那马车很快就远去了。
今日来吴景这的手,轻轻道,“主子,咱们也走吧。”
王翠蓉低头“哎”了一声,却吩咐道,“萍茹还是我的人。就将萍茹送去庙里吧,也算给大爷积点阴德。其他的人,咱们不该管,也管不着。”
她想要心硬,可想到吴老婆子,还是觉得惆怅起来,“这吴家现在这样子,横竖都是要散的。我瞧着老太太那人,也已经没有什么精气神了,日后做主的,恐怕是李春宜那货了。你也找人替我看着,日后表姑奶奶要是苛的她啊。好像——要不然,她的儿子怎么将鸡蛋省下来给小媳妇吃,却不晓得给她吃呢?虽然吴景让她吃过,她舍不得吃。
那时候多么热闹啊。一点点小事都要闹成那样……
……
吴老太太忽然大哭起来,“大郎啊,娘要来陪你了!”说着就要往床头去撞,王翠蓉忙一把拉住,又是气恨又是恼怒道,“你何苦寻死觅活的?”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她一张老脸跟树皮似的,“我二十三岁死了丈夫,四十八岁死了儿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喃喃道,“我对不住大郎……我的命根子……吴家也没有后了……我真是个没用的人……”
现在要……”
她眼眶里头还有未干的泪水,“不要……去。其实,这个二奶奶,是我做的主……大郎他,从来都不愿意去看她。我当时想着要气你,谁知道没气到你,却气到大郎了……他都不愿意将她接到主宅来。想必他在天上,也不愿意见到那个女人……”
她言语殷殷,跟平时大不相同。
王翠蓉心中难受,侧过头去,“我都不晓得,你安的是怎样的心……”
她言语这样直露的,吴老太太却反而觉得好受。
“你骂我吧,横竖我也没多久好活了。大郎死在外头也好……他要回来知道你被我休出门了,也不知道心里头还有没有我这个娘。可怜我养他一场……很快就去地底下陪他了。”
人命如草芥一般。飘舞的白帆……凌乱又偶作狰狞状。王翠蓉出来的时候,却在侧门见到了那个骄傲又娇艳的女子。虽然身上也披麻戴孝,可脂粉极浓。那孝衣也做得又收腰又露胸,看上去俏丽又风情。她扭着身子正要上马车,正骂着那马夫,“浑身上下没有三两力!都不晓得力气哪里去了!”
那车夫嘻嘻地直待她太过了,咱们就管一管。”
“主子太过心善了。”
“心善吗?”她微微地笑了,“我不是心善……我只是不想他不安心。”
到此刻,她才愿意承认,当初是真真正正地爱过,纵然他伤透她的心,她也依然深深地喜欢过她——这种感情,再也没有办法给与别人。
纵然他变成了一捧灰,他也依然活在她苍白而孱弱的梦里,那卑微的渴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