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神来,低头,轻声说,有人托我给你一封信。
顾朗轻轻哦了一声,很显然,我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一刻,全场的人都在等待着我将那封信交给顾朗。
我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才慢慢吞吞嗫嚅道,对不起啊,信好像忘记带了……
篮球场上响起了哄笑声——这大概是他们见过的最蹩脚的搭讪吧。隋菲菲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表情意味深长。
顾朗也忍不住笑了,眉眼之间有种云破天开的晴朗,他说,那好,你找到了再给我,没找到也没关系。
可是,没人知道,我说了谎。
我最好的朋友叶灵托我转交给顾朗的那封情书,它安静地躺在我的口袋里,安静地睡着了。
叶灵,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第一次见面时就为我说话,因我而被孤立的那种好!
我对不起你第一次见面时就给了我的那种笑。那种如同一朵花儿的盛开,那样舒张着,带着香气的笑容,仿佛一触碰,就可以走进你的内心。
那一天,你像一个天使一样,走进了我的生活。
而这一天,我却像一个女巫一样,藏起了你温柔的语言美好的呢喃。
我对不起你的信任,在你将全部少女的秘密心事都托交给我,而我却没有告诉你我的小心思。
你把你的第一场表白,交给了我;而我,却辜负了它的纯白与美好。
很多年后的夜晚,你已不在我身边,我常常会想起,如果篮球场上,没有发生丢球事件;或者,当球冲我飞过来时,顾朗没有拉开我,而是眼睁睁地看着篮球砸在我的脑袋上,然后再和别人一样笑。
我想,我不会听到宿命的声音;我不会说谎,我会将你的情书交付;我会安静地在你身边,我会幸福地看着你们相爱。虽然这个过程,我会心酸我会哭,但是,叶灵,你还肯相信吗,其实我那么想你幸福。
放学时,叶灵和我一起走,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情书交给顾朗时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满眼羞涩喜悦的光芒。而我,怀着心事搭着腔,对她说着谎。
胡巴跟在我们身后,扶着单车,单车后座上载着海南岛倒腾来的最新口袋书。
海南岛在校门口被江可蒙给喊住了,大概的谈话内容就是一名班干部用心良苦地挽救逃课成灾的失足少年。不过,江可蒙埋怨海南岛时,声音特嗲,而海南岛偏偏好这种说话嗲嗲的女生,一碰到女生抛媚眼海南岛绝对会挺身而出,不管刀山火海。就好比当时和隋菲菲厮混在一起时,就是因为隋菲菲在小吃店里冲海南岛抛了抛媚眼。
海南岛这小子,用胡巴的话来说,就是特堕落特无耻,对待感情就跟吃饭似的,只要是想吃的菜就吃,掺了砒霜也吃。也太随便了。
不过,海南岛对江可蒙可没随便起来。很显然,海南岛这个流浪惯了的少年、太缺少母爱的孩子,喜欢的是隋菲菲那类御姐,而不是江可蒙这种黄毛丫头似的萝莉。用胡巴的话说,江可蒙你别整天对着海南岛骚包了,你压根就不是他那杯茶。
就这样,海南岛对女生的审美观一直被我们这些朋友诟病,后来居然习惯了。我们甚至都做好了准备,某天二十八岁的海南岛娶回八十二岁的超龄御姐我们都不奇怪,只要老太太会嗲嗲地喊他honey喊他甜心喊他蜜瓜。
告别了幽怨的江可蒙,海南岛跑到我们身边,小身板在阳光下晃荡,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叶灵偷偷地笑,俯身靠在我耳边说,喂,天涯,可蒙不会是喜欢上海南岛了吧?
她居然喊一个曾经那样针对她的女生“可蒙”,而不是“江可蒙”。她真的很单纯,很善良。
胡巴也跟着起哄,揶揄道,老大,江可蒙这个小色狼是不是又披着班干部的羊皮和你谈心了?
海南岛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拽拽地说,就那样,我没给她好脸色看,丫头精神有问题!他叔叔江别鹤这死孩子一三五找我谈话,这神经病丫头二四六找我谈心。唉,你们说,我爹妈生了我这如花似玉的人,老穆养活了我这玉树临风的身,难不成就是搁在学校里给这俩死孩子折腾消遣的?
海南岛说得没错,他确实总是对江可蒙爱答不理的样子,每次和江可蒙说话,小脸总是冰天雪地的,仿佛随时都会开出冰山雪莲来。估计江可蒙再折腾下去,海南岛的小冰脸跑出北极熊来都说不准。
可是,海南岛越是这样,江可蒙就越是欲罢不能,越觉得海南岛超酷超梦幻超西门吹雪南门结冰。总之,她是铆足了劲缠着海南岛,既然你的脸上北极熊都出没了,就不差我在上面再养一群企鹅。用胡巴的话说,好上这一口了,没办法。
高二那年,一场由江可蒙、海南岛联袂主演的青春年度大戏隆重上演,那真是天崩地裂飞沙走石鬼哭狼嚎山河动容禽兽不如。唯一能与之抗衡、拼一个你死我活的只有不日之后胡冬朵的那场旷世狗血的极品初恋暴走婚礼。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那段日子,总是会风平浪静的。
海南岛说完了江可蒙之后,转头跟胡巴讨论打算做点儿别的生意,总是折腾这种口袋书迟早没办法混了。那表情严肃得就跟全中国的经济大命脉都掌握在他手里,他不想办法拿主意全国老百姓都会跟着他饿肚子。
胡巴点头哈腰,说,是,老大,我也这么琢磨,要不我们代理我妈的猪蹄吧?给班上同学送餐。
海南岛一巴掌拍在胡巴脑门上,代理你妈的猪蹄?去你妈的猪蹄!你这个死孩子就知道吃!我们是做精神食粮!精神食粮什么概念,你懂不?不是喂猪的口粮!靠,你这死孩子!败家的玩意儿!
“败家的玩意儿”是海南岛最新的口头语,大概是老穆常用来骂自己傻儿子穆大官,海南岛觉得挺好的,就借用了过来。
海南岛也不是不上学,有段时间,他在老穆的监督下,开始按时上课了。当时欧阳班主任甚是欣慰,觉得海南岛将会走上革命的康庄大道。那几天,我们班上的人数齐刷刷的,用气象术语来说,就是:霸王、土豆、软瓜、结巴四大星座同时出现在了班级上空,神奇天象百年难得一见。
各位上课的老师心情也清爽了很多。反正他们也知道叶灵和海南岛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为了自己长寿,他们上课坚决不会提问这两个人。不过,每天看着这对金童玉女般的木头人,还是蛮养眼的。
老师的心情也没清爽几天,海南岛那里就出问题了。
隔三岔五的就有人爬到我们班门口喊,小海南,快回家,你爹当皇帝造反被警察带走了。
或者是,小海南,快点回家去,你爹他在湖边上办登基大典掉水里去了,在卫生室抢救呢。
有时候,他们找不到神出鬼没的老穆,就跑到学校里找海南岛,海南岛听后,顾不上叹气就一跃而起,从桌子上直接跳过,跳出门去。
这课没法上了。老师课本一扔,如是说。
海南岛头都不回,说,好,反正我也不想上了。就这样,海南岛再次告别了校园,每天我们上课时,他在外面折腾;我们放学时,他来学校扎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