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九幽殿。
院里花团紧簇,河塘鱼儿嬉戏。
院中石桌旁,墨子袖单手支着下颌,纤长漆黑的睫毛倒映出一道剪影。他一手握着茶杯,瞟了白河一眼:“重华认了?”
“认了。”
墨子袖抿了口茶,遂沉默不语。
白河顿了顿,道:“据闻当日千音自残,重华突然一改先前冷漠,出手救下她,并且不惜与大咸交恶,强行取消仪式。”
“她自残?”墨子袖笑的复杂:“本尊辛苦救下的命,她就这般糟蹋?”
白河迟疑片刻,问:“主上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墨子袖低低笑了几声:“重华其人,深不可测。这些年,本尊也就利用千音神体摆了仙界一道,胜他一筹。”他摩挲着下巴,眼里放光:“以本尊对他的了解,他此番来到神荡山,不仅只为无思解围。或许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来寻本尊复仇。”
白河有些担忧:“听闻他此次回仙界,修为大有长进,主上你有伤在身,他若真来寻仇,属下担心…”
“担心什么?”墨子袖冷哼:“他还能灭了本尊不成?!”
白河张口欲言,墨子袖扬手制止了他:“你想让本尊避着重华,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不论他是否当真来寻仇,本尊此次也想好好与他打一场!”
说罢,他身形微动,消失在院里,桌上茶香袅袅,那空杯倏忽间化成了粉末。微风轻拂,顿时洒了遍地。
白河伫在原处双眉紧蹙,面色凝重。
***
没过几日,神荡山传来消息,重华与墨子袖相遇大裂谷,交手两日夜之久,余波绵延方圆百里,无一人敢靠近。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千音正拿着天南的配剑串着仙鹤在院子里开烧烤会。
正是清晨阳光普照浓雾初散之时,天南负责打猎几只仙鹤,长卿负责杀生洗净,千音正埋头拔弄着火堆串烤着肉,嫩黄嫩黄的烤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引人垂涎。
东方就在这时候,一身风尘灰头土脸的从空中落下,兴高采烈的叫着:“大师兄!好消息好消息!师父此次在神荡山大大挫了一番墨子袖的锐气!不需一日,他老人家必斩魔头以扬我仙界之威!想到那诛仙的脸色,真是乐死我了!”
长卿停了手边的活,对东方使了个眼色。东方诧异扬眉,朝着他视线望去,便见千音直直的盯着他。
他怔了怔,喜道:“小师妹?!你何时回来的?”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她看了个遍,叹了声又笑道:“虽成了凡人,不过活着便好!”
“活着委实是件大喜事。”千音将手中烤肉递给他,东方喜不自胜的接过,啃了两口,千音笑咪咪问:“二师兄,这肉味道如何?”
东方又啃了一口:“我小师妹亲手烧烤,味道自然是世间顶好!”
“你刚才说师父在哪儿?”
“神荡山。”
“干什么?”
东方长吐了口恶气,狠狠道:“还能干什么!师父失踪之时,墨子袖欺我仙界无人,多次率领魔族攻打仙界,师父此番自然是要讨些利息回来的!”他又看着千音,见她若有所思,语重心长道:“千千,我知道你与那墨子袖有私交,但不管怎样,你终究还是仙界之人,别想着其它。”
千音又串了截肉蹲在火堆旁,笑而不语。
火光倒映在她眼里,熊熊燃烧,她淡淡道:“我一个凡人能想什么呀,二师兄放心,你小师妹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并且识时务。再说,师父与墨子袖之间的事,我也插不上手。”说完又招呼道:“来来来,快来帮忙烤啊,我一人忙不过来!”
长卿暗暗瞧了她几眼,欲言又止。
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不亲不近,千音来来去去从他身旁过也不瞧他一眼,他索性也不再寻机会解释。
只待哪日她若愿听他解释了,便也代表她不怨自己了。
千音与东方天南聊的热火朝天,长卿就做个听客,不知觉间,抬头一望,众人恍然惊觉,日头已经西斜。
东方说是去后山泡个澡,一溜烟儿没了影。
这个时候,千音才享受到女王般的待遇,看着天南与长卿里里外外收拾着,俨然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态势。她悠长的一声感叹:“家里有个男子就是宝啊!”
两宝同时平地一个趔趄,瞪了她一眼。
良久,院里只剩千音一人。她躺在樱花树下,半阖着眼望着花朵纷纷,神情木然不知思索着什么。
感到身旁突然多了一人,透过睫毛她淡漠的瞧着长卿,半晌,天南在厨房的洗刷声传来,她开口唤道:“长卿。”
长卿乍一听她对自己说话,半惊半喜的哎了声,心想这姑娘终于肯开口与自己说话了。
于是紧盯着她静待下文。
“自师父被无崖等人带回仙界,我被墨子袖救下,这几月一直生活在魔族。对我来说,仙也好魔也罢,与我没半分干系。我只认对我好的人。仙界对我兵戈相向,魔族待我虽谈不上如手足同胞,却也是极其宽容大度。无思打散我的魂魄,墨哥哥甚至为了我不惜前往大荒寻找再生泉,险些折陨当地。”千音定定的将他望着,突然话锋一转:“当日无崖随你来到冰域,起初我也以为是你将他带来。后来我想了很久,你并非这样的人。”
长卿动容!
“可我确然是记恨你师父的。”她摘了片花瓣扔进嘴里咀嚼着:“不过,若非他提早带着人来到冰域,我也捡不回一条命。客观来说,他舍命救我师父将他记忆封印,这一切也是为了仙界为了师父也为我好。说我不识大局自私自利也好,睚眦必服肚量狭小也罢,我最是恨他临死之时逼迫师父与无思那女人成亲。”
“我本想着在冰域安安静静过着平凡人的日子,是无思容不下我,明里暗里要置我于死地。人都说她身为一方掌门气质斐然雍容大气博爱无疆,当初我也相当敬仰她,虽曾一度将她当作情敌,但起初师父说要与她成亲时,我觉着他两人男俊女俏相当般配……”她默了默,微微一笑,星子般的眸睁开,将他望着:“话扯远了。其实我就想告诉你,我恨无崖恨无思,并不恨你。”
她说:“长卿,不要听玄齐哥哥的话。我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人保护。”
长卿道:“你需不需要我不管,我只知道,作为一个有担当的哥哥,保护自己的妹妹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两人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