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清雾回了家,柳府众人皆忙碌了起来。柳方毅还有三个儿子俱都告了假,准备送他们出城去。
四顾看过之后,清雾没有发现郑天宁的身影。问过哥哥们,才晓得先生今日没出院子,而且已经放了话,他要在屋里读书,就不一同去送行了。
清雾没料到郑天宁竟好像连走前的最后一面都不打算再见,心下狐疑,忙去郑天宁的院子寻他。
无论是在西北,亦或是在京城,郑天宁的院子都不防着清雾。旁人过来许是还要通禀一番,清雾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尽可随意来去。
清雾看到了书房窗边走动的人影,想也不想地径直而去,推门便道:“先生,你当真不送我去了?”
郑天宁早已透窗看她过来,闻言当即答道:“那是自然。”
“不过耽搁一个多时辰罢了,也不愿么?”
听出她的不乐意,郑天宁不得不解释道:“离别有甚可看的?我倒宁愿你回来的时候去接你。哪怕等上三天三夜的,也比如今看着你的背影三个时辰要好。”
清雾听了忍不住笑道:“你这话,却是有些不好明白。”
眼睛却还不住往他书上瞄,显然是怀疑他之前那话,总觉得这书才是吸引他不出门的最大缘由。
郑天宁索性把书搁到她眼前,由着她大大方方去看。
清雾一瞧,竟是应试所用书籍,顿觉无趣。继而讶然,问道:“你果然要参加秋闱的?”
“那是自然。”
郑天宁执书朝她额上轻敲了下,哼道:“我难不成不像是能正儿八经读书的人么?”
清雾抿着嘴乐,“不像。”
说罢,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郑天宁一番,看他如今竟是衣衫齐整,再不复以往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由大奇,绕着他转了两圈。
第二圈还没转完,便被郑天宁一把拉住。
不待她反应过来,郑天宁已经探手到她颈后,为她整了整微微有些翘起的衣裳。指尖收回的时候,他微微一顿,似是不经意般,轻轻滑过了她的脸颊。
在西北的六年里,他和她日日相对,这般为她整理衣裳的举动已不知有多少回了。清雾便也没太放在心上,转而期盼地说道:“先生既是不愿看那离别的情形,要不然,与我一同去侯府?西南还是有些好玩的。先生不是惯爱游历么?倒不如一起过去,权当散散心了。”
看女孩儿这样颇有些殷勤地模样,郑天宁就知道她是紧张了。也才明白过来,这恐怕才是她此番前来的最大目的。
也是。即便文家是她原本的家,那又如何?养育她长大的,毕竟是柳家。
柳岸风原本想着,他是兄弟里功课最不济的一个,耽搁些时候没甚么,且他也会些功夫。于是自告奋勇送妹妹过去。只是柳家人生怕文家祖孙介意,考虑过后,终究是没有答应他。
如今清雾骤然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又没有多年相伴的至亲陪着,怎能如平日里一般嬉笑平静着面对?
郑天宁双手抱胸,懒懒地斜倚在桌边。
清雾见他没有反应,好生说道:“那里有极好吃的美食,虽说偏辣,却是旁的地方见不到的。还有美人儿。那里的姑娘皮肤细嫩白皙,很是漂亮。”瞅瞅身边人,依然没有反应,清雾有些泄了气,喃喃道:“那里风景极好,山美水美。先生你真的不想再去看看么?”
听了她最后一句,郑天宁摇头失笑。
她还记得他去过那里?那还这样明目张胆地诓他!
不过,小丫头素来耿直,如今为了让他同去,竟不惜胡乱掰扯。
当真是、当真是……
他叹着笑着,唇角翘起的弧度却是慢慢地淡了下来,最终抿成叹息绷紧的直线。
……若是旁的地方就也罢了。
这里,他当真不想再去。
“你无需担忧。老侯爷和文世子都是极好相处的。”郑天宁揉了揉她头顶的软发,轻声道:“我就不去了。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少不得要许多时候。我得用功读书。若是秋闱不中的话,又要多耗上许久。”
若是旁的地方就也罢了。
可那里,是当年他允诺定亲之地。
他……
实在没有勇气再次踏入此处。
清雾听郑天宁提到秋闱,便收了先前那些劝慰的话。垂头丧气的“嗯”了声,后又想到什么,又开心起来,道:“先生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二人相处虽是师徒,更是友人。私下里说话便少了许多顾忌。
郑天宁听她说出这话,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下,而后又笑,“左右不再成家,总也需要立业。”不待她问出疑问,便接着道:“往后你独自在宫里,岂不十分无趣?待我考得好些,过几年官儿做得大些,往后倒也能时不时地见到了。”
清雾睨他一眼,没好气道:“先生就唬我罢。说的好似是为了我才要做官一样。”
郑天宁挑眉,“你不信?”
清雾口中说着信,表情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郑天宁倒也不在意,笑着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收手的时候,他指尖滞了下。脸上挂着不甚在意的笑容,悄悄地背过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