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有一点遥远而模糊。
但是,的确是有那么一天,蒋美勤记得,当时还在念幼稚园的冼宏毅,刚刚知道有植树节那么一个来历。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说是树轮能记住时间,你长一岁,它也长一岁。
回到家来,便嚷嚷地吵着要冼妈妈给他买树苗。
只是,冼妈妈忙着做家庭主妇繁重的家务,推说,隔天再去买。
冼宏毅深知,这是母亲推托的理由,到了明天,她一样会说明天的。
于是,便闷闷不乐地坐在家门口,拿了一块跟他的小拳头大小的石子,在地上百无聊奈地胡乱涂画着。
蒋美勤放学回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情景,蹲下来,问了他怎么回事,知道他只是因为一棵小树苗的缘故,在跟冼夫人生闷气,拉了他便跑到了街上,花了五块钱,买了一棵最瘦小的小树苗。
当时,她身上只有那么一点钱,是蒋夫人原本给她买学习用具的,反而给他买了树苗。
冼宏毅心里有点暖暖的感动,想到她可能会因此挨母亲的责骂,心里也有些愧疚,便主动提出了要将树苗栽种在她家后院。
自小慧识过人的冼宏毅琢磨着:美勤姐比他年长五六岁,所以是他的姐姐。那他现在已经五岁了,现在种下去的树苗,岂不是比他小了五岁,也得管他叫哥哥了?
小时候的他,因为是大院里面最小的孩子,所以总是要叫一大堆的人作“哥哥”、“姐姐”,不管他愿不愿意,出于礼貌,都必须这样叫。
大院里有些大孩子特淘气,总是欺负一些年纪小的孩子,蒋美勤有时候也被那些大孩子气得眼圈红红的。冼宏毅气不过,少年老成地要求对方跟她道歉,却被对方嗤之以鼻,还被嘲讽成,“小不点儿”。
从那时起,冼宏毅便特别希望自己能当哥哥,哪怕是给一棵小树苗当哥哥。他要保护这小小的树苗,就像保护美勤姐一样。
只可惜,等他长大,终于变成哥哥的时候,美勤姐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往事懵懂而微酸。三十年后的冬青树已经长得枝干强壮、郁郁葱葱,也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弱细小的小树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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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美勤不解他那伤感的情怀,轻轻地摘下一片翠绿的叶子,小小地翼翼地撕开表面的一层皮,凑到了冼宏毅的鼻子下,
“宏毅,你闻,这味道好不好闻?清清淡淡的香气中,是不是有一种过目难忘的甜味?你不知道,我可喜欢闻这个味道了解!刚到sy市的时候,因为少了它,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老赵还特意到部队给我要了好些小树苗,在院子里种了长长的整整两排……”
冼宏毅却没有接过她的话,只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忽然深沉地问了一句,“姐,现在不会难过了吗?”现在提到他的名字,心里不再痛了吗?
蒋美勤这才敛去笑意,怎么可能不痛呢?“赵振国”三个字,就像是一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插在她的心口上,不管她怎么用力的往外拔,都再也拔不出来,只扎得她血流不止……
但是,她不想让宏毅看出来。她已经决定了,不管她心里对赵振国有再怎么多的介怀,也要忍耐和他做完这场戏,打消宏毅对她的荒诞念头。
宏毅是个好男人,值得更美好的女人来守护,他不应该将大好的光阴耗费在她身上。她扔下手中新翠腾然的冬青叶,讪讪地说道,“宏毅,我要去厨房帮忙了——”
冼宏毅却伸出一手,阻断了她的去路,沉声说,“姐,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蒋美然怔然,不明白他为何来了这样一句。
冼宏毅却扳过她的身体,笔直地看进了她的心里,“你快不快乐、幸不幸福,过得好不好,我都能够看得懂,知道你的笑容里,有多少是真心的欢乐,又有多少是为了掩饰泪水!”
蒋美勤终于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又是讪讪地一笑,“宏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子,振国他知道错了,以后,他会好好地对我的,你也不要老是针对你姐夫——”
孰料,“姐夫”这两个字却突然激怒了冼宏毅,他蓦地低吼一声,“他不是我姐夫!”
蒋美勤没想到他居然这样生气,一时怔愕地,说不出一句话来。看着她受惊吓的样子,冼宏毅有了一点愧疚,宽厚的大手轻轻地扣上她的双肩,缓和了语气,
“姐,不要做些徒劳的事情,我的心意不会因为你真的和赵总司令复婚了,就能轻易地改变、忘却。你结婚的二十年来,我是怎么过的,你很清楚。如果我可以改变,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