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下了一整天的雪,地面上的雪积到了脚踝的位置,入了夜了,这一条美食巷里头都不再看得见多少人,黄焖鸡米饭的店里头,店员坐在空荡荡的餐馆里边,听着从隔壁传来的如有若无的声音,十分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过几天时间,为什么隔壁那家专做黑暗料理的店铺突然就有了客人呢?
难道大家的味觉都集体失灵了?
这是酸辣汤之后的整一个星期的晚上。
易白棠漫不经心地将最后一份料理端上桌子,旋即拿起一块写着“今日已晚、不再接客”的白纸板牌子随手挂在了门里。
小小饭店中的位置被人坐了四分之三,其中一个坐在吧台边的客人是个业余老书法家,一眼看见易白棠的字便感慨起来:“小老板字写的真是漂亮!”
“和厨艺一起练,练了二十年了。”易白棠回道。
“看来你真心喜欢练字。”老书法家见猎心喜。
“没啥意思,打发时间而已。”易白棠头也不回。
“呃……”
周围人顿时一阵爆笑。
坐在中间的王振江喝着冰啤酒,外头下着雪,里头开着暖气,还有一罐冰镇得恰到好处的啤酒,这日子,优哉游哉的。
他跟自己的朋友说:“行啦,小老板就是这个性格,来饭店说什么书法,我们说厨艺!快快快,今天最后一个奖要开出来了,大家拍桌下注,下手无悔,老李点了一锅水煮牛肉,他最终会吃到什么东西呢?是酸甜牛肉,还是柠檬牛肉,还是煎牛排,还是萝卜炖牛肉?!”
“不行不行,这边除了柠檬牛肉哪还有什么黑暗料理啊!真是想象力匮乏!”
“老李运气不好,老王我看你还是多说两种不同的黑暗料理比较好,比如说牛肉泥什么的,一口下去糊糊的,哈哈哈。”
“也别这么说,老李已经连续倒霉了一星期了,我们这一周隔三差五过来,运气好的吃到三顿好吃的,运气不好的也能吃到一顿好吃的,就老李来得最勤吃得最惨,哈哈哈哈,难怪是一个买了十年彩票却连五块钱都中不到的男人啊,绝对非同一般。”
“够了!”
叫老李的男人一声大吼。
他们或多或少是王振江的朋友,自从听了王振江的事情之后,纷纷来给易白棠捧场,一来二去还真喜欢上了这里,时不时就拿这家小店当着自己兄弟聚会的场所,来得久了,也和周围零星的客人混熟,一周之后,这里就已经不再是吃了就走、门可罗雀的饭店,变成了时不时爆发笑声的休闲场所。
一声怒吼之后,饭店顿时安静下来。
老李一声镇住场子,也不看别人,喃喃自语,连连搓手,虔诚地念了一百遍“好运阿门”之后,使出神龙无影手,闪电打开罩在大锅之上的铁盖!
嫩肉起伏于红汤之中,条条翠色的横陈,点点柔白交杂,一份漂亮的水煮牛肉出现在饭店内的众人眼中。
感慨声此起彼伏。
“修成正果,修成正果。”
“小老板这是发力了。”
“吃了一整个星期的黑暗料理就为了这天晚上,值了!”
“快尝尝,别磨蹭,尝完了之后告诉我们什么味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诸位兄弟,料理美食他做主,今日运气我称雄,承让了,承让了,哈哈哈哈哈!”
老李又是一通喜气洋洋地大笑,冲着所有人都炫耀够了之后,方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夹牛肉进嘴里。
一阵沉默。
其余人按捺不住,纷纷开口:
“怎么了?什么味道倒是说说啊?”
“看着这么正常的料理,就老板的习惯,我不信味道不好。”
“没错,这锅水煮牛肉绝对是今天最正常最好吃的东西了。”
“你别卖关子,你要不说什么味道,我们就直接开抢了!”
这最后一句刚才出来,吃了牛肉的老李“唰”一下,掉下了两行泪来。
众人吓了一跳。
老李一边流泪,一边缓缓开口:
“太好吃了,太惊艳了,太辣了,太爽了!牛肉入口即化,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牛肉,感觉以前吃的都不是牛肉,全他妈是牛渣……”
说着,他微微眯起眼睛,一边感慨地回味着,一边慢吞吞伸出筷子,准备夹住下一片牛肉。
但这时候,筷子如同雨点,蜂拥而至,坐在老李附近的人全在同一时间加入了抢食,老李只见面前七手八嘴,筷子纷飞,当下就急了起来,火烧火燎叫道:“你们给我住手!这是我的水煮牛肉,我的!”
“傻,见者有份,之前别人吃到好吃的你抢的时候可见你这么说。”
其余人纷纷鄙视。
王振江也是鄙视老李的人之一,不过他还记着点正事,一边抢食一边不忘对吧台之后,无所事事的易白棠说:“小老板,我看你这家店也有点想,最近反正有客人了,你有没有打算换一家大点的店面?”
“还要换大点的店面?”
从外头走进来的商怀砚正好听见了这一句话,当下失笑道。
他的进入给室内带来了一股冷风,热火朝天的气氛稍稍降温,客人们转回头去,就见永远穿着不同高订服装的大老板脱下身上的外头,抖了抖落在肩膀的雪花,然后将长外套与围巾一起挂在吧台角落的衣帽架上。
说起来哪间饭店会特意在角落摆一个衣帽架,就为了给一个人挂衣服帽子围巾?
客人们目光交流,意味深长。
本来没什么事情,就靠在吧台之后发呆的易白棠看见商怀砚走了进来,再次转身进入厨房,给商怀砚端出了一碗养胃粥。
小小的白粥盛在滚着蓝边的瓷器里头,正中间的位置安了颗滚圆滚圆的红枣,看上去特别清爽可人。
来了这么多次,就见这个人十次来八次有正常的食物吃,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啊。
客人们目光继续交流,更加意味深长。
商怀砚端起小碗,尝了一口粥。
虽然白粥里边只塞了一颗红枣,但从粥里丰富的味道来看,里头的材料绝对不止这一点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