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在此时轻轻捏了捏女儿的手背,挽夏就深吸口气,垂了眸。长长的眼睫投下阴影,遮住了她眸内的忧色与锐利。
处处雕刻五爪金龙的奉天殿里已有不少大臣,见着凌家一家四口踏入殿中,交谈声就小了下去,有人笑着上前恭贺此次大捷。
这些种种落在挽夏眼中,与前世无二。
在寒暄中外边内侍高唱帝后驾到,太子与众皇子驾到,众臣忙行叩拜大礼。
皇帝在人群中寻着得力爱将,亲自扶了他起身。
挽夏眼前是明黄色的袍摆,耳边是父亲诚惶诚恐的谢恩,她就有些走神。
前世她满心为父亲骄傲高兴,并未在意父亲当时是否也这样谨慎。
父亲的态度这样,那么其它人呢?
皇帝亲自扶了父亲,其它人又想什么样的想法?
她眼角余光就扫过跪在身边的大臣,发现他们投来的目光皆闪烁,这让她心中骤然发凉。
如今的凌家正得圣心,荣宠叫人眼红,前世父亲出事后,这些人中不知有多少落井下石的。她紧贴着地面的手指抠入金砖间缝隙。
皇帝免了所有人的礼,殿内是众人起身的衣物摩挲声。
十六岁的太子立在皇上身后,目光灼灼盯着垂首而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挽夏有所察觉,抬头就对上他的视线,在他惊喜的面容上看到别的情愫。
她心中不由得烦闷,又面无表情半垂了头,一进宫门涌起的怨恨情绪再度翻涌。
前世的凌家遭难,太子对她的心思,还有璟王都是让凌家万劫不复的重因,皇家的人就没个好东西!
惯来对自己笑的小妹妹居然冷冷不理踩,太子沈彦勋微怔。
旋即他心里不是滋味,俊朗的面容上神色就变得郁沉,无意间,他却是看到自家母后扫了凌挽夏一眼,带有着厉色。这举动不由得想到他将要选正妃的事,他母后有着别的人选……
太子顿时喉咙发紧,却不敢再现异样。
帝后落座,赐众臣入席,当即有宫女双手托着珍馐美酒流水般送上。
挽夏低头看了几眼沾了些灰的指甲,借着宫女身形做遮掩,去窥斜上方代表亲王席位。璟王还没有到,前世他好像也被什么事拌住,晚了些时间。
到此时为此,一切都还按着记忆在前行,接下来便是……
她还在细细回忆,皇帝此时已端起赤金酒杯,朗声道:“此杯敬镇国将军,敬万万将士,为我朝鞠躬尽瘁,震我朝威!”
众臣皆起身双手托杯,口呼万岁,齐整的声音在殿内旋绕,有种动魄的震撼。
凌昊领着妻儿亦站得笔直,高呼万岁后恭谨道:“蒙受皇恩,此乃微臣本份。”
挽夏的心在此时就提得高高的,接下来皇帝该有一番说辞。
果然,龙颜大悦,皇帝爽朗笑着说:“爱卿常伴朕征战,救驾多次,便是敬你三杯,你亦受得的,何必与朕这般见外。你我情份岂止君臣。”
皇帝正值不惑之年,龙袍加身又是武将出身,自有威严。如今笑呵呵一句情份岂止君臣,将他眉宇间的锐利之气尽散,与凌昊有着兄弟般相处的情谊显露。
众大臣看着,越发对凌家在皇帝心中地位感到心惊,大着胆去窥圣颜的挽夏,心却沉了下去。
而凌昊心惊不比群臣少。
他时刻告诫自己,如今的皇帝已不再是赤膊同睡一铺的兄弟,君臣礼纲,他必须谨小慎微。
凌昊忙连连称不敢。
他清楚,掌权之人最忌功高盖主之人,哪怕曾经一同出生入死!
皇帝却已抬手喝了杯中酒,凌昊只能被动着,不动声色的也托杯一饮而尽。
皇帝笑着让众人落座,视线在凌昊身上转了转。
重新坐下的挽夏闭了闭眼,知道皇帝接下来要封赏父亲,这是前世凌家劫难的开端。
想法还未落下,皇帝声音就在大殿中响起:“镇国将军功勋卓卓,论功该加官进爵,只是镇国大将军已为一品,进无可进。朕欲钦封镇国将军国公爵位,众爱卿以为呢。”
听得皇上金口玉言的要赐封,挽夏手骤然攥紧,面容保侍着平静,心中却涛浪翻涌。
真的与前世一摸一样!
可前世的父亲是拒绝了爵位,随后被派往北平,无召不得回京。
——北平,她前世夫君璟王的封地。
当时的皇帝应该是恼怒父亲的拒绝,可父亲不曾想到,也正是被派往北平,她又嫁了璟王,就让皇帝加深了对凌家猜忌!
前世之事,还是按着轨迹在重演……如若她父亲仍旧拒绝,事情发展定然还是和前世一样。
挽夏有些惶惶,不清楚父亲接下来的行事,又是否听进她昨日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