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与太太说去,太太必定要记你这一功呢。”冰雪拉着夜露就要往正房走去。夜露掣回了手,为难道:“太太吩咐我把消息传到怡安堂那边呢,这是正经差使,我不好违了太太的话儿呢。”冰雪大急,若是让秦氏知晓,她必不肯的,到时必会设法搅了这桩事,这怎么使得?依旧伸手去拽夜露,连推带搡地催着夜露往里走,口里嚷道:“先拿你的主意去请示太太,太太许久改了主意。”夜露无法,只得随着她进去,不想贾敏又昏睡过去,两人虽然心焦如焚,却也不敢擅自唤醒贾敏,只得按捺住心思等候。
不想贾敏却昏昏睡了一整日,直到第二日早上,贾母携宝玉来探问,贾敏也未曾醒来。贾母又是着急,又是心痛,眼中不禁落下泪来,恨恨道:“前儿我来时,敏儿精神还好些,怎么如今病得这样沉重?这可不是在剜我的心么?”宝玉也随着贾母进了内室,见贾母哭得凄切,也跟着哭了起来,悄悄走到床前,握住贾敏的手儿,呜咽喊道:“姑妈,呜呜,姑妈怎么不答应宝玉?”
贾母哪里能见得此情此景,握着脸儿泪流不止,也低低哭道:“敏儿,敏儿……”冰雪眼尖,瞧见贾敏眉峰微微一蹙,喜极而泣:“太太醒了!”贾敏还不曾这般昏死过,一日一夜,任谁来叫都没有点影响,不料宝玉一叫,贾敏就醒来了。贾敏微展星眸,便瞧见宝玉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儿,可怜可爱,微微一笑,清丽若白蝶蹁跹,面色虽改,容华反增,疼爱道:“宝玉怎么来了?”
贾母坐在床畔握住贾敏冰冰凉的手儿,心中又是一痛,反笑着劝道:“宝玉听闻我要来看你,定要跟着来,说要给姑母侍疾。”贾敏心中欣慰,笑得更是开怀,赞道:“宝玉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姑妈赏你什么呢?”宝玉依恋地把脸儿偎向贾敏臂弯,童言真挚道:“宝玉不要姑妈赏,只盼姑妈快快好起来。”贾敏整颗心儿早就化成一汪春水,柔软得不知如何是好,将宝玉紧紧搂在怀中。
过了半晌才缓缓道:“宝玉可饿了,让冰雪姐姐带你去吃点心可好?”宝玉不肯,将脸深深埋入贾敏怀中。贾母也跟着劝道:“宝玉前儿不是还赞姑妈家送来的点心好么?让他们给你做燕窝莲米粉松糕。”宝玉才抬起脸儿,拍手笑道:“妹妹也爱吃这道点心呢,我等妹妹一道吃去。”贾敏这才问冰雪:“玉姐儿今早可曾来过?”冰雪答道:“方才还在,蝠哥儿来寻姐姐,才去的如是园。”
宝玉立时跟着说道:“我也要寻妹妹园子里玩。”贾敏点头应了,吩咐道:“夜露你服侍宝玉去罢,千万用心。宝玉也别淘气。”宝玉笑嘻嘻道:“我不淘气。”夜露便呼喇喇领着一群人,众星拱月地捧着宝玉去了。贾敏看向贾母,轻轻一叹:“妈怎么把宝玉也带来了?小心沾染病气。”贾母慈爱地抚了抚贾敏的手臂,含泪笑道:“你不过是年灾月晦,过些日子自然也就好了,哪里有那些忌讳?哥哥嫂子也很挂念你,过一半天也要来看你。”
他们这一厢说话,冰雪忙碌碌地走到外头去拿了热水与贾敏洗漱,贾敏还要梳头,贾母赶忙拦住:“亲母女,还要守劳什子礼节不成?”冰雪又去要了热粥汤进来,端到贾敏跟前,劝道:“太太用些饮食。饭后还要服药。”贾敏略进了一点便停了,贾母一阵心酸,背过身去洒了两滴眼泪,还不敢给她瞧见。用了药,贾敏便觉得有些困倦,贾母忙劝她安心歇了:“我带着宝玉在你这儿住上几日,没甚么要紧事儿,你只管歇着。”
贾敏听得贾母要陪着住上几日,心里一松,朦朦胧胧地睡将过去。贾母的心直如揉碎一般,疼得十分厉害,整个人也险些栽倒。冰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招了几个丫头一同将贾母扶到外间榻上躺着,苦苦劝道:“老太太,太太正是任人主张的时候,您可好歹撑着些,太太和姑娘都指望着老太太庇护呢!”贾母缓过心头的那一阵令人窒息的疼痛,喝了一碗冰雪进上的参汤,才定了定心神,捶了捶胸口嚎道:“可苦死我了!我的儿啊!”
冰雪又将那套话儿反复拿来劝了,贾母才渐渐止了哭。冰雪见其已冷静下来,才徐徐将昨日夜露的主意告诉贾母。贾母听了,沉吟半日后,只是摇头。冰雪见其不赞同,追问缘由道:“老太太是觉得这事不成么?”贾母却不欲与一个黄毛丫头多费齿舌解释,轻描淡写道:“待敏儿醒了,我自与她商议。”冰雪自是心焦,却不能逼着贾母说,只得按捺住万般心绪,陪着贾母闲话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