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叹息道:“你是个明白人。须知女子在世,尚有声名清白比性命更珍贵。”黛玉的声誉不但关乎己身存亡,也关系到六百年世家林家的清誉。秦氏听了半天,这才出主意道:“既如此,这事便不能外传,我便去约束下人,让他们不许多议。”贾敏关心则乱,此时才想起这一节,感激地看了秦氏一眼,这事却不便外传,亲戚家也不可让他们知情,最好是水过无痕,全当没有此事。
林海听母亲、妻子俱是如此主张,略微一思索,倒出了一身冷汗。那和尚果真说得疯话,自个怎么就昏了头,听了进去?正懊恼间,听见林母吩咐他道:“你媳妇尚且管不到外头的事,回头你别忘了约束外院家人,叫他们不许非议才是。”林海点头应了:“他们也多不知情,我只叫林仁去管教便是。”因说起林仁,林母便问道:“林仁比之林忠义如何?”林忠义原是林府的大管家,上月病得甚重,林母便许了他回家恩养,如今是他儿子林仁顶替差事。
林海摇头:“总不及林大叔老成。”林忠义乃是林海之父老博陵侯贴身小厮出身,颇得林老侯爷青眼,故而林海以“叔”呼之。林母意料之中,笑道:“他才什么年纪?哪里比得上他老子思虑周全?比起旁的家人子弟,也算出息了。”外院管事总由林海拔擢,他倒是知道有几个不成器的家人,便仗着祖辈父辈的体面胡闹,情知林母说得有理,应道:“这倒也是。”
秦氏听他们mǔ_zǐ闲话,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林仁既中用,倒有一事正须一稳妥家人去办。那事咱们虽不应承,到底心里存了不快,不若让林仁捡城中极贫苦以致卖儿卖女的清白人家里,买几个小姑娘送到庙里当替身儿,一则积了阴德,免得那些女儿流落到不好的去处,二则也是让姐儿躲灾的意思。”林母大悦:“你这做伯娘的人果真疼侄女儿!明儿我叫黛玉来给你磕头。”
秦氏抿嘴一笑:“姐儿乖巧,谁不疼她呢?我也不过是白想想,还得老太太拿主意呢。”贾敏早有此心,只是还未曾出口,不想秦氏便提起了,不想她这样体贴,难道从前竟看错她了?当着林母和如海的面儿,还是要谢一谢秦氏。秦氏只说:“不敢当。她也原是我的侄女儿,疼她是应当的。”
林母看着她们谦来辞去的样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打趣道:“还这样客套呢?”秦氏与贾敏皆是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撇过头,与林母、林海、邹氏商议起买几个替身儿?送进哪个庵里合适?秦氏道:“这原是件善事,可别叫下人们弄错了,倒闹得不善了。最要紧的是那修行的地方要清净,庵里的大师父要精通佛法,修为高深才是。”
邹氏忙点头道:“这话很是。前儿我在外头听见,城外的一些个尼姑庵很不像样,打骂徒弟是常事,还有逼得小尼姑投缳自尽的。”林母忙念道“阿弥陀佛”,叹道:“那咱们可不能把好人送到那里头去。”贾敏也点头叹息,既是给她女儿做替身儿,被人搓揉致死总是不想,她还想着让那几个替身儿朝夕念诵经文为姐儿祈福祝祷呢,便提议:“不若放在咱们家的家庙里,咱们也好多加看顾。”秦氏却驳道:“可是家庙里头没得高僧。”
林母权衡了一回,应了贾敏:“清修清修,重在清净。咱们家庙香客少,可不正清净,也免了人世烦扰。”秦氏见林母应了,也不再生他论。林海见状,忙道:“那我便是吩咐林仁,选顶好的四个替身儿。”大家又说了些闲话,今日宴客,颇有些劳动,故而便早早散了。
时光易掷,不觉过了月余,金桂初荣,霜菊半绽,贾敏又病了一回,今日方好全,辰时初刻便从床上挣扎着下来,倚在台前由夜露伺候梳妆。今日乃贾母寿辰,虽说是散生不曾大办,但也邀了众多亲朋故旧。林母不去,她是贾母亲女,自然是要去的,连林深一家也要去贺寿。她也要带邹氏、芳芸到贾家引见一二,恰巧身子也好些了,倒不怕支撑不了整场寿宴。
正在梳头,冰雪便抱着黛玉进来了,口里笑道:“姐儿一早醒来便要找太太呢。”贾敏有几日不曾见黛玉了,她前日也犯了咳疾,林海便不许她们母女见面,贾敏一日不见黛玉便心里慌张,一日打发好几趟人去问黛玉,今日一见,顾不得在梳头,便回身要去抱黛玉。搂在怀里好一阵亲香,黛玉多愁善感,还掉了几滴珠泪。惹得贾敏心中酸涩不已,温声劝慰起来,大丫头们也纷纷来劝。
黛玉才重展笑颜:“好几日不曾见到妈,心里想得很。”双手紧紧搂着贾敏的脖子,脸儿紧紧贴着贾敏的脖颈。她这几日暂且挪到林母院里去住,虽说林母疼她如眼珠儿一般,到底有些不适应。贾敏又问这几日吃得香不香?许太医开了什么药?可按剂服了?听不听祖母的话儿?这些问题早就问过侍候黛玉的奶娘丫头许多遍了,贾敏还是不曾放心,定要亲耳听黛玉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