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男人,这个我深爱的男人,这个和我同居了一年的男人,竟然连名字都是假的!
我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上次樱之厂罢工,他明明非常支持,却始终不敢走上台去,甚至于在罢工中,他明明没有过激行为,却偏偏逃得比任何人都逃得快。后来于慧问起,我还为他辩护,现在才知,他就是害怕一旦进入警方视线,假身份证的事就会败露;怪不得他对结婚从来都不置可否,不是说时机不成熟,就是用出国来敷衍我,最可恨的是,我竟然一次次相信了他的话!
如果说我能理解他做假证有难言的苦衷,那么我不能原谅的是,他竟然瞒了我整整一年。一想起来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和我同床共枕的男人,一直在骗我,我就感到不寒而栗!
想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颤抖着嘴唇,一字一顿地说:“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立刻跪了下来,把头埋在我的膝盖,内疚地说:“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怕一旦说出真相,你就会离开我。”
我愠怒道:“你太小看人了!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无论你叫王磊还是林卓生,但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仰起脸,无限哀伤地说:“并不是我有意要骗你,是因为,倘若有人知道我叫林卓生,就有人叫我以命抵手!”
我浑身的血液差点凝固,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不是在说梦话吧?”
他低声说:“我也希望这是一场梦,但梦醒了,我的哥哥,却再不会复活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起来,缓缓向我讲述了七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王磊,不,林卓生,出生于湖北某大城市的一个工人家庭,哥哥林越生比他大三岁。爸爸妈妈都是一家大型国营矿机厂的工人,哥哥技校毕业后也进了矿机厂,虽然爸爸患有肾结石,但厂里可以报销大部分医药费,所以生活虽然拮据,但还算过得去。
矿机厂原先效益特别好,据说十年不工作都有饭吃。可自1995年以后,效益逐渐下滑。令人奇怪的是,工厂的效益越来越差了,干部们的腰包却越来越多,有人买了房子,有人买了车。工人们却还住在老地方,有的一家几口挤在破旧的屋子子。倘若他爸爸妈妈不是双职工,恐怕也不会分到那30平方的房子。
几乎是一夜之间,矿机厂和很多国营工厂一样,不再属于国家了。厂长还是原来的厂长,但工人却不再是工人了。他家里虽然在城市,但亲戚朋友只并没有出人投地的人,所以爸爸妈妈几乎是同时下岗,领到了薄薄的一叠买断工龄的钱。
这让爸爸妈妈都很郁闷。在他们年轻时,最流行的口号是“一生交给党安排,党叫干啥就干啥。”那时候,工人阶级虽是所谓的领导阶级,但并不实际参与国家管理。他们和同时代的人一样,从进入工厂的大门开始,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个人的理想都被国家利益和集体利益所淹没。在不停的劳动竞赛、义务劳动各种运动中,他们早就变成了劳动的工具,根本没有时间、精力去提高自己的文化知道,他们失去了青春和理想,他们己将自己的未来与工厂捆在了一起。
而当他们年老体弱、年龄偏大时,工厂却将他们抛弃了,但离开工厂,他们一无所有!数十年代工资政策让他们的钱除了维持简单的一日三餐几乎没有节余,他们几乎被逼上了绝境。
按国家有关规定,工龄超过30年的工人,企业改制时将养老保险一次性付清。但他们除了一万多元下岗补偿金之外,连一分钱失业保险金都没有!并且,没下岗前,由本人负提8%的养老保险和2%的医疗保险共900余元。但在下岗后,却要负提28%的养老保险和6%的医疗保险,把己经不存在的企业那一部分都要由个人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