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农民进城打工是不享受社保的,他们是候鸟,为城市出了力,城市却不给他们任何保障。他们的背后,是更多的身躯,或佝偻或匍匐,有呼吸,却没有生机。在这个面对死亡都要分出城市和农村、富裕和贫穷、博士和文盲的残酷社会里,打工者的生活实在是朝不保夕的。
所以,妈妈和我都十分清楚,对于一个农村女孩子来说,不去上大学意谓着什么!运气好的嫁一个好男人生儿育女劳碌一生;运气不好的,嫁一个脾气坏又不顾家的男人,那就要过一生悲惨的日子了。
但爸爸死了,家里的顶梁柱就倒了。妈妈身体又不好,海鸥还年幼,我知道做为长女,我现在要做的不是自己上大学,而是要照顾好这个家。
就算贷到了款,我走后,妈妈和海鸥以后靠什么生活?何况海鸥也还在读书呢。除非现在天上能掉下一大堆钞票,但我知道奇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所以当天下午,我就带着海鸥来到爸爸的坟前。我毫不犹豫地将那张录取通知书烧成灰烬,流着泪对爸爸说:“爸爸,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妈妈,供海鸥念最好的大学。”
海鸥忽然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杀死齐怀义那个坏蛋!”
这正是我心里一直想的,我紧紧握住海鸥的手,坚定地说:“爸爸,你安息吧,我一定要找到齐怀义,为你报仇!”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海鸥开学了,区区的五百块钱再去掉弟弟的学费及各种费用,便了了无几了。按我们家的现状,妈妈身体不好,海鸥年幼,我应该呆在家里照顾他们的,但呆在家里只好连农活都没得做。
早在三年前,我们村就只剩下每人两分的口粮田了。多年以前包产到户所分得的大部分土地又被政府重新收了回去。收回的土地一部分以高价卖给村民盖房子,另一部分则以极低的租金租给村干部或村干部的亲戚朋友搞养殖及种大棚疏菜。虽然获利颇丰,但我们杨家是几辈子的农民,一直在村里受人欺负的,这种好事是断断轮不上的。
村里外出打工回来的人办完丧事后,很快又回去了。他们得知我不去读书后,都表示可以带我走。但我几经思考,还是决定留下来。我不想走得太远,只想在县城找一份工作,这样家里有了事也好照应。得知我的想法后,村里嫁到县城的一位本家大姑找到我家,她说她在县城开了一家理发店,我可以到那边和她学习理发技术,出师后也可以自己开店。
妈妈当即拒绝:“我不同意海燕去学理发,整天把男人的头抱在怀里,象什么样子!”
虽然我也对理发抱有成见,但现实不容我乐观,所以我安慰妈妈道:“可我想去呢。理发总归是一门手艺啊。书上常说呢,家财万贯,不如薄技在手。”
大姑听了我的话,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说她要急事要马上赶回县城,并给我一个地址,说我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
当天晚饭时,妈妈一直在抹眼泪,我心里也很难过,只有海鸥高兴地说:“姐姐你学了理发,以后我剃头就不要钱了。“
听了这话,我一直在眼圈里打转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海鸥还小,他还不知道世事的艰辛。可在他还不知道世事艰辛的时候,他就没了爸爸。
正在这里,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海燕在家吗?”
我向外一看,惊喜地说:“丽娟?怎么会是你?”
丽娟姓张,家住邻村,是我初高中时的好朋友。本来她的成绩很好,谁知在初三时和一个叫陈刚的男同学谈起了恋爱。陈刚初中毕业后便去东莞打工了,丽娟虽然读了高中,但因为一直和陈刚保持着通信关系,成绩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