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被迫分离的女儿和躺在床上的儿子……乔柔眼神一黯。
池毅清敏锐的察觉到了妻子的变化,对着丈夫关切的目光,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自己连累了这个男人,若不是娶了自己,他哪里需要为了孩子如此提心吊胆呢?
可她又能怨谁、怪谁、恨谁呢?
父母生养了她,宗族庇护了她,若是没有世族的身份,她哪里可能嫁给毅清呢?想来,怕也是只能怪命了吧。
被提心吊胆的某人却丝毫没有这样的自觉,他正兴致勃勃的躺在床上规划着自己的未来。
得知了今生父亲的姓名,他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隐忧,身体上的痛楚掩盖不住精神上的欢愉。不顾云霓的反对,他命人将自己抱到了藤椅上,打开窗户赏景。主人和夫人都不在,一家之中只剩下这一个小主人,下人们不敢狠劝,只得让小主子如了意。
将隔屋内的火炉生的足足的,云霓请示了管家,将先前有商人送来的大片玻璃打磨了嵌在里头,四周缝隙里都围着厚布,直到整个屋里都暖暖的,才依着小主子的吩咐将他抬到这间屋子。打开窗户,外头是打扫干净的石桌石椅,旁边有两三枝红梅懒懒的舒展着枝条,白的雪,红的梅,互相映衬,白愈洁,红愈艳,生生将这本该清冷寂寥的景衬出了艳丽热烈之感。细细一闻,似乎还能品到幽幽的香气。再定睛一瞧,便能发现原来这屋内也被心思细密的丫鬟摆上了几枝梅花。不知从哪个院里折来的腊梅斜斜的插在古意的花瓶中,在架子上幽幽的散着香。
然而最让池哲感兴趣的却不是这些。
“这是?”他忍不住抬起手指,微微弯曲,想要敲一敲面前那透明的物件。
云霓立在池哲身后,声音清亮悦耳,“少爷,这叫玻璃,据说是从京都运过来的呢。别看它比纸还透亮,其实摸上去硬着呢,还能档风寒,用来赏雪景最适宜不过了。”她抬了抬手,便有体态轻盈的丫鬟捧着盒子奉上。盒子是打开的,里头是一块打磨圆滑还镶了边做了手柄的玻璃。
作为现代人,池哲对这个造型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放大镜!
穿越者?望着软垫上那熟悉的轮廓,池哲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然而这淡淡的忧虑随即便被怀念代替了。
伸手抚过那木制的手柄,他想起了自己小学时的校长。那是一个传闻中极有学问却因不通人情世故被下放到市里的老学者。一把年纪却童心未泯,带着他们在课件用放大镜聚光成火烧纸。年幼的孩子是不懂得残忍的,比起烧毫无反应的纸,他们更喜欢拿着那小小的神奇的镜子烧蚂蚁。夏天的时候,在树底下撒上一把面包屑,便有一群黑黑的小蚂蚁探头探脑的爬出来。抓伤一只,用放大镜对着,夏日的阳光加上吸热的黑色,不一会就能烧死。
这样的行为在大人眼中自然是残忍的,老校长每每见着了,便总会气得直吹胡子,念叨着“扫地恐伤蝼蚁命”之类的话,拄着拐杖作势要揍人。一开始还能吓唬到一两个孩子,可日子一长,大家便都知道老校长是舍不得揍他们的。于是躲的就少了,甚至有些干脆就不躲了,嘻嘻笑笑的被老校长搂在怀里拍了两下屁股便把又闹腾着干坏事了……
无忧无虑的童年啊。池哲面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抓起了那个古代精装儿童版的放大镜,像儿时那样将它举在眼前,对着书案上的花瓶调节距离观察起来。
只是……花瓶怎么一点没变化,视线还这么清楚呢?
这玩意……池哲抽搐着嘴角。
“这玻璃……?”是不是买了假冒伪劣产品,凹凸的也太不明显了。
“呀,少爷真是聪慧呢!”烟霞,捧着盒子的丫鬟一脸欣喜的赞叹,“望了一眼便知道这是玻璃。奴婢第一次见时便没看清楚,还以为是工匠昏了头,拿错了东西,给了个没鼓面,没弹丸的拨浪鼓,还把他们臭骂了一顿呢。”
她是池哲自己挑的丫鬟,生于市井,却口齿伶俐,每每外头说书人有了什么新话本,街坊四邻有了什么趣事,总能第一个知道。原本的池哲很是喜欢她。
只是现在的池哲……
你确定你不是在逗我?
池哲面无表情的观察着面前这个声如银铃,面容姣好的丫鬟好一阵,才确定这不是某个种田文或宅斗文的女主在嘲讽他。
还是云霓解了围,“烟霞这丫头就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她浅笑着为池哲端上了一杯茶,向他解释,“府里的匠人们这回可是用了心的,这玻璃比纸硬,可比不上纸韧,易碎的很,又滑溜溜的,一不小心便要出事。这在周围圈上一层木边,可就好多了。再加个手柄,更方便握在手中把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