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梧脸色一沉,说道:“七妹妹此话何意?我们不过是忧心姨娘的病情,想要为她寻个大夫。这本是身为儿女的本分!此事对七妹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对我们而言,却是难上加难。你不愿帮忙说一声便是,却为何要出言相辱!”
“出言相辱?我不过是将事实说出罢了。”江云昭紧盯着他,问道:“你们都不去试试看,怎么知道难上加难?若说三婶婶肯定不会帮忙,好,那三叔呢?即便三叔不肯帮,你们大可以去求祖母,去求二叔二婶。亦或是,三哥哥可以去外院寻了那大夫,亲自请他。那么多的人可以找,为什么偏偏来寻我?不就是看我年纪小好说话,上次答应得容易,便想着这次必然也不会拒绝吧!”
江承梧的心思被她猜中,反倒愈加恼火。他不顾江云梦的拦阻,上前一步,愠怒地望向江云昭,“是有怎样,不是又怎样?你事事顺心如意,不就是因着身份比我们高贵?刨去这个身份,你与我们是一般的人!如今我们忧心姨娘的身体,想方设法给她寻大夫,倒成了你嘲讽我们的借口了!”
“想方设法?”听到他说起这四个字,江云昭终究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再不愿多待,轻轻摇了摇头朝一旁缓缓行去,“我为我父母的身体‘想方设法’的时候,可比你们努力多了。如果真的想尽了法子,我今日是看不到你们的。这样简单的事情都解决不了,往后,你们只怕会更加艰难。”
虽说已经对江云琼的状况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真的望见那形容憔悴面如死灰的少女时,江云昭还是被惊到了。
前一晚的江云琼没有醒来,却还带着几分生的气息。如今已然苏醒,反倒全身上下透着股子死气了。
江云昭慢慢坐到她的床边,轻声唤江云琼。
江云琼仿若未闻,只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一点表情也没有。
江云昭不死心,又低低地叫了她许久。
“没用的。”立在旁边的紫雪轻声说道:“姑娘醒来后只说了句‘怎么不让我死了呢’,就再也没开过口。”
江云昭双手不自觉就攥紧,语调平静地问道:“二婶她们还是不松口?”
“怎么可能松口呢?”紫雪的眼中划过一丝绝望,脸色愈发苍白,“姑娘待我们姐妹亲厚,奴婢就也不瞒着您了。奴婢先前取果子时经过夫人那边,听到夫人在与老爷说话。夫人说,她现在已经太多事情做不了主了,这件事情她偏要做个主。老爷也就随她了。”
紫雪的话刚一说完,江云琼眼睫颤了颤,几滴泪瞬间涌了上来,顺着眼角往下流。
紫雪惊呼一声‘姑娘’,便扑了上去。
江云昭忍不住伸出手去,覆上江云琼的双手。
刚一相触,便是一阵冰冷袭来。江云昭指尖被这寒意激得忍耐不住颤了下,滞了一瞬后,反倒更用力地握紧。
一人趴在身上伤心痛苦,一人将手握得死紧。可是江云琼,却依然睁着空洞的双眼,双唇紧抿,半个字也不说。
双手渐渐变凉。
江云昭只觉得江云琼的无尽哀伤正同那凉意一起,不断地透过指尖传到她的身上。
将五指慢慢松开,又轻轻将江云琼的双手放到被子里,掖好。江云昭站起身来,凝视了江云琼片刻,忽地转身,朝外行去。
院中洒满阳光。
望着满地的温暖,江云昭忍不住驻了步子,又回头看了一眼。
在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念叨:不应该是这样的。大姐姐不应该遇到这样的事情。
前世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江云琼大江云昭四岁,又是二房的庶女,前世之时二人交集很少,并不甚熟悉。江云琼议亲的时候,宁阳侯和秦氏正卧病在床。江云昭无暇顾及,未曾留意过。直到后来江云琼出嫁,她才晓得新郎是谁。依稀记得那是个不错的人家,中规中矩,安稳富足。
可这一世,江云琼却是落到了这个地步。
虽然不断地告诉自己,大姐姐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是马氏和马长程造成的,与她重生后的所作所为无关。可江云昭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一回想起前世江云琼披上嫁衣时巧笑嫣然的模样,她的心里就一阵阵泛着疼。
难道此事真的毫无转圜的余地了?
爹爹和娘亲是大姐的伯父和伯母。如今大姐的父母俱在,伯父伯母是没有道理插手她的婚事的。
该怎么办?
江云昭边想着,边回了宁园。
进到屋中喝了一盏茶后,江云昭唤来蔻丹,指了柜子说道:“你去把里面那紫檀木盒子装着的书拿来,用绢布包一下,我要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