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这个孩子吧!往后,叫这孩子叫您母亲,我会远远走开,永远不再回来!”
她说的这般坚强,这般无私,叫好几个眼窝子浅的贵妇忍不住红了眼圈,都只看着顾琬如何行事。
凌颢被气得几乎双眼冒火。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怎么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有没有过这么个以身相许报恩的苦主,没谁比他更清楚。正因为清楚,才更加愤怒。这种事情,无论他怎么自辩,依旧会有人不相信他。当然,他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在意的是妻子的看法,更
在意妻子的体面。
他大张旗鼓为妻子贺芳辰,结果来了这么个女人搅局,但凡有一个人信了这女人的话,都等于一巴掌打在了顾琬的脸上。
想到这里,他眯了眯眼睛。这女人明显就是个圈套,设局的人也并不在意他是否能够自证清白,倒似是,专门为了顾琬来的。
会是谁?
凌颂?还是英国公府? 顾家应该不会,眼下正为了顾如柏伤好了要被流放出京去上蹿下跳地着急呢。顾臻臻还被平南侯关着,对外只说是病了,也不太可能有能力做这件事。凌颂,本来最大的嫌疑应该是他,但他瘫在了床
上,如今武定侯府是凌肃做主,似乎,也不大可能啊!
“夫人,求您怜惜!”那女子见顾琬神色淡淡,却并不说什么,心下一横,咬了咬牙,将孩子放在了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墙上撞。
当然,厅里这么多人,也不会真的就看着她撞墙去自尽。
早就有个女兵闪身挡在了她的面前,一把将人擒下。
顾琬叹了口气,摇摇走上前去,目光灼灼,逼视着那女子。
“你说,你是凉州人?姓甚名谁?家中祖籍何处,又是什么时候落户凉州的?”
凉州,便是之前凌颢戍边之处,最是个军事重镇,历朝历代都有驻兵的。
女子面上稍稍露出惊恐,咬住嘴唇,只哭泣却不说话。
“夫人,我看这个女子也甚是可怜。您这样逼问她,却是不大好吧?”
还是方才那个贵妇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劝道,“不过是个身份卑下的女人,又有了孩子,夫人何不容下了,也显得您的贤良大度不是?”
凌妙噗嗤一声就笑了,只不过,她的眼里没有半分的温度——这世上女子本来就艰辛,然而往往还都是女人来给女人添不快。
“这位夫人说的好笑。”顾琬淡淡道,“便是买个丫鬟,还要先问明了家世清白不清白呢。何况,只凭借她一句话,便要说这孩子是我们侯爷的,未免太过武断。”
说完也不看那贵妇的脸色,只扬眉看女子,“这位小娘子,你说呢?”
那女子不敢与她眼睛相接,目光闪烁不定,半晌才小声说道:“小女子祖籍便是凉州。”
“这么说,你是土生土长的凉州人了?”顾琬的眸子微不可见地一缩,凌颢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凌肃敛目,站在一侧沉默不语。
“是。”
“呵呵……”顾琬突然冷笑,转身问凌颢的同僚,“各位大多是同我家侯爷一起戍守过凉州的,不知你们如何看?”
众人面面相觑,夫人的反应,有点儿不对呀!
一般的女子,乍一看见来这么一位,不是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么?要么,就是委曲求全,顺势彰显一下自己的贤良淑德,然后接了人进府,后脚再把人弄死?
怎么夫人就这么淡定?真的这样相信侯爷啊?
“嫂夫人,我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就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站了起来,“不过我马六敢拍着心口说,咱们侯爷绝不是这样的人。”
战场上,侯爷还能不顾自己姓名返回头救弟兄们呢,怎么会这么没有人情味,始乱终弃?
“多谢。”顾琬点头,丈夫有这样信任他的同僚,也是他的福气了。“只是想问一问诸位,凉州周遭气候如何?那里的女孩儿们,大多是什么样子?”
有些脑子灵活些的,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
便是那女子闻言,也是面上骤变,骇然地看着顾琬,两股战战,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自称马六的汉子便大声道:“凉州苦寒,一年到头倒是有大半年缺水少雨,风沙极大。距凉州城不足二百里,便是西蛮和北凉的接壤处,时有战乱。凉州百姓,便是寻常的女子,也都有过举着菜刀上
城楼守城的。”
“巾帼不让须眉,这等女子,实在是我们所不及的。”顾琬叹道,“那里的女孩儿们,是否也和京城的女子一样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呢?”
“夫人说笑了,那怎么可能?放羊,耕种倒是多些。风吹日晒的,跟我们这些糙汉子也没什么差别了。”
马六看着粗糙,实则心细,顾琬才问起凉州,他便想到了原因,添油加醋地便都按照顾琬的路子说了出来。
众人看看厅里从凉州回来的这些军汉们,紫棠脸,粗胳膊粗腿,细细看去,手臂间隆起的肌肉几乎要撑爆了衣服。 再看看那被女兵擒在手里的女子,肌肤细嫩的能掐出水来,腰肢纤细,如早春嫩柳似的惹人怜爱。尤其是那双随时都含着水光的眼睛,眨动之间便如同会说话一般,偏生又仿佛弱的不行,一句大话都
能打击到她。
这样的女人,能举着菜刀,和男人一样保家卫国?
别说这女子分毫不像凉州人,便是京城都少见这种婀娜柔媚的,倒像,是江南那边来的。
顾琬过去,挑起了那女子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如何,这位姑娘,你果真是凉州人氏吗?”
“是”!那女子情知一旦露了馅儿,自己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就是定北侯不要自己的命,难道那个人就会放过了自己吗?只能咬牙强道。
“姓甚名谁,你父母何名,家又住在凉州何处?”
女子闭了眼不再说话。
顾琬勾了勾嘴角,转身道:“诸位都看到了,这人自称凉州人,却连自己的来历都说不清楚,其中定有内情。至于我家侯爷,我相信,清者自清罢了。”
“娘!”凌妙跳了出来,笑嘻嘻道,“交给我呀!” 说着也不等顾琬说话,便拿出了一只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了一枚粉红色的药丸,过去捏了女人的下巴,迫使她张开了嘴,将药丸丢了进去。饶是那女人拼命摇头挣扎,还是被人又扣紧了下巴,药丸顺
着喉管便滑入了腹中。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女兵松开了手,那女子便身子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凌妙歪头,显出一派天真,“断肠丸啊。你放心,这药毒性虽然大,然而却会叫你死的痛快,只挣扎一会儿,等到药力把你的五脏六腑都腐蚀烂了,便没事了。”
什么叫没事了?五脏六腑都烂了,人还能活着吗?
那女子眼皮一翻就要晕倒,只是腹中骤起的剧痛却叫她惨叫出声。
断肠,肠断。
女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的人,自然做不到生死不顾,腹中的剧痛更叫她吓得魂飞魄散——她是见钱眼开不错,然而命都没了,再多钱有什么用呢? 凄厉的嚎叫不过是两三声,她便打着滚,嘴里喊着:“沈小姐,是沈小姐叫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