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我劝您安静些。”顾君辞见他如此不堪,亦是冷了脸色,“这里是顺天府,朝廷公断所在。二弟身上有嫌疑,自然要收监受审,朝廷法度如此。他若清白,他日自有公论。今日您要做什么?”
他眼角余光扫过那些手握长板,一身戾气的衙役,倒是巴不得此时顾如柏继续作死下去。
然而话,还得说。“二叔你信不信,只要你敢跳一下脚,就得和二弟一同进大牢里边去?”
藐视公堂,不管什么原因,先要廷杖三十。打死了不论,打不死的进大牢反省去。
顾如柏对儿子显然还没有疼爱到不顾一切的地步,狠狠地瞪了一眼顾君辞,甩袖子就往外走。
只是走到大堂门口,回过头来,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盯在方婳身上。 本来低垂着眼帘的方婳突然抬起了头,清冷的目光迎上了顾如柏的,因瘦弱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唇瓣勾起了一抹笑。这笑实在太过诡异阴森,以至于她那张倾国倾城的美人面在顾如柏眼里也仿佛变成了
白骨骷髅,竟被吓得险些后退。
然而定睛再看的时候,方婳依旧是那个清瘦中透出一抹倔强的孝服少女。
嫌犯已然收监,顺天府尹便宣布了择日验尸后再审。围观的人渐渐散去,顺天府尹走下了大堂,来到了方婳跟前,搓了搓大手,面上颇有为难之色。
“方小姐。”他叹了口气,“可否请里边说话?”
方婳涩然一笑,“大人的顾虑我明白。只是父亲尚且停灵在家中,跟前没有主事的人。还请大人原谅小女子不识好歹。”
顺天府尹嗐了一声,“竟是叫我忘了这个茬儿。我这就叫本衙的仵作与小姐一同回去,小姐只放心,某派最有经验的老仵作过去,尽量不唐突了老侯爷的法身。”
“如此,多谢大人了。”方婳柔柔行礼。哪怕是粗布臃肿的孝衣,依然不掩她的天姿国色。顺天府尹饶是已经四十开外的人了,也不免心旌一荡。意识到了自己失仪,忙又敛正了神色。
方婳只如没有看到,又行了一礼,这才告罪出去。
“大人。”等她的身影走出了顺天府,一位幕僚才走上前,低声叫了一句。
顺天府尹回过头,“何事?”
幕僚便道:“这件案子,只怕咱们这小小的衙门审不了啊!两家勋贵,一家如今无功无过,根基却深。一家虽然出京多年,余温犹在。此事,该经由大理寺才是。”
顺天府尹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这……”
他当然知道这个案子着实棘手。一个不好,那就里外都要得罪。
其实案情很明朗,难的不过是如何判。方家当然是受害者,然而这一家子为今上所不喜。他若秉公办理了,谁知道今上会不会在心里头给他记上一笔?到那时候,只怕前任的下场就是他的明天。
可若是包庇了顾家……
他摇摇头,也不行。 无他,本朝的言官是出了名的彪悍。御史们闻风奏事,没有影儿的事情尚且可以弹劾一本呢。若是真的包庇了顾家的话,那是自己将小辫子送到那些叽叽咋咋的御史手里去。他一个人被弹劾还是轻的
,怕就怕往上连累祖宗,往下带累子孙——那些御史若是要弹劾谁,在他们的笔下这个人死了都得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能洗脱罪孽。
再说,还有翊郡王在后头看着啊。那个杀神,他也没有胆量去得罪!
左思右想,竟是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法子。 最后,顺天府尹只能心一横,“你说的是,本官这就去找大理寺卿。另外,这件事情不能瞒着,毕竟都是朝廷封的勋贵,也需先行请示皇上。”